王托弟|孩子成长中的那些碰碰撞撞
电话接到一半,只觉万股热流齐涌心头,还没来得及克制,泪珠已滚落了下来。
当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站内人流熙攘,一波又一波人从我身旁走过,但没有一个人注意那一刻的我究竟是悲是喜;而我,也不在意是否会有人看到我言语举止的异常: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都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留意他人。
等电话那边说完,我抬手迅疾擦掉眼角的泪水,按捺不住从内心喷薄而出的喜悦,以致声音都是颤抖的,千言万语一时无从说起,只连声道谢。
和我通话的是儿子小威威的班主任C老师。
自小威威上幼儿园第一天起算将近四十天时间里,C老师和我通过好几次电话,说的差不多都是同一个话题,可以说,在此之前几乎每次通话后,留给我的莫不是巨大的无力感,这次,终于截然不同了,简直令我狂喜。
我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想起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怎么能不喜极而泣呢?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像我这种没有任何根基的人在京求生,每一步自然都是小心翼翼的,像生养孩子这种事,更是步步为营:自决意要孩子那天起,我对从此往后可能遇见的所有问题,都已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
只是,万万没想到,问题出现得如此神速,而且,处理起来是这样棘手。
还记得送小威威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我和所有家长一样,在期待和惧怕中度过:期待得知孩子在园中的点滴,惧怕老师打来电话——据说,这种电话,带来的往往并不是我们家长期待的消息。
可是,第二天老师的电话就来了,说小威威把小朋友的脸抓破了,让我联系受伤孩子家长“说说”。
挂完电话,老师旋即又发来被抓孩子脸部照片,谈不上伤痕累累,却也痕迹分明。
这怎么可以!
孩子在一起磕磕碰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不是不能接纳,但是自己的孩子抓破别人家孩子的脸,我是不能包容的: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他们的父母看了,该有多心疼啊;且不说万一有家长追究,我们和老师都担当不起,倘若给小朋友脸上留下疤痕,将心比心,于心何忍。
如果说,每一个做父母的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倍觉自己的无能,那一刻的我,被无能为力包围,感觉前所未有的绝望。
有那么几分钟,我甚至强烈希望被抓的是自己的孩子——是啊,我宁愿自己的孩子无能点,我也不希望他在外面闯祸,尽管我明知将自己这种懦弱的求生之道传授给孩子,也许不对,但太多的事例告诉我,两者权衡之下,如果说一定要发生点问题,我宁可是前者。
给家长打完电话,我应用从看过的家庭教育书籍中获致的理论知识,结合孩子成长经历进行分析,以期能找到他“抓人”这一行为背后的缘由。
我知道,再幼小的生命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且教育孩子是一个复杂的体系,因此,一个问题的出现往往是各种很多因素的合力所致,但我依然试图找一找问问到底出在了哪里。
我长舒一口气,力争做到理性客观,不贬低损抑,也不姑息放纵。
进入新的环境,可能不适应;口头表达方面发育迟缓,当无法用语言交流时,便用简单粗暴的行为代替;主要是大人对孩子教导少,以致孩子跨入幼儿园这个小集体后,不能识别并应该和小朋友之间的关系。
是的,主要是父母做得不够,无论出于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主观认识不够,总之,是我们没做好。当承认自诩为孩子付出很多却依然没有教好孩子时,我的内心升腾起巨大的愧疚和自责。
下班回到家里,一进门,孩子跑过来就说:“妈妈,我抓小朋友了。老师说不能抓小朋友,爸爸说不能抓小朋友。”说完一遍,接着再说一遍、又说一遍……
我抱起儿子,只觉得生疼,实在不忍心接着向他说教:不知道老师和老公给他说了多少遍,以致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形成了心理应激反应。
但,我又不得不说教。
于是,孩子每说一次不能抓小朋友的话,我便装作极其认同地附和到:“是啊,不能抓小朋友。威威最棒、最听话了!”
晚上,我们遵守老师的建议,将儿子的指甲又剪了一遍。
可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接连三天中,每一天都接到儿子抓破小朋友脸的电话,收到宝宝脸上带有抓痕的照片。
天呐,怎么办!为何问题会越发严重呢?
我的孩子,暂且不论私心,他是很乖的,有很多很多闪光点,就连老师也震惊于他在短短几天中就记住了三十几个小朋友的名字,还认识那么多的汉字,运动能力更是一流,可是,可是他为何会有攻击行为呢?我宁愿他愚笨点,也不希望他伤害别人。
我迷茫了。我在迷茫中无声地呐喊着。
可是,我的迷茫和呐喊,孩子不懂,他每天开心依旧,自言自语无数遍“不能抓小朋友脸”后依旧伸手去抓。每次挂完老师的电话,我像只卑微的鸟雀,辗转在各个家长之间,打电话赔礼道歉。
时值仲秋,碧空如洗,窗外阳光明灿,而我的心,层云密布,并非对自己的孩子有多失望——任何时候,我都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对受伤孩子和他们父母的感同身受,还有对老师工作为难的体悯。
内心纷乱如麻,回到家里,依然装作若无其事、举重若轻地引导孩子。
我们在惊恐中不停碎念,几天后,就连孩子呓语时都在说“不能抓小朋友”。好几次,我亲吻着熟睡中孩子的额头,眼泪在心头转圈。
当然,我对自己的孩子依然满怀希望——就算全天下人对自己的孩子失望了,做父母的,不能。
可喜的是,第六天,没接到老师电话。第七天,也没有接到老师电话。
第八天下班途中,老师的电话来了。我是用微颤的手指点击接听的。然而,老师竟然说的不是我儿子抓小朋友了,而是高度赞扬了他几日来在园中的巨大进步,并说想必我们在家没有少花心思。
听到这里,只觉万股热流齐涌心头,还没来得及克制,泪珠已滚落了下来。
事发突然,去的也算迅疾。从第八天开始,再也没有接到关于儿子抓人的电话,我们悬着的心到底落地,顿有柳暗花明、人生无限美妙的大欢喜。
过了几天,C老师又打电话过来了,又是抓人事件,只是这次不是儿子抓小朋友,而是被小朋友抓了。
我懂得老师的意思,他们也是胆战心惊地干着自己的工作,且恪尽职守。于是,我说:“没事没事,小朋友之间,很正常。出来混,早晚要还的,让小威威也尝一下被抓的滋味,哈哈。让家长给我打电话?哦,不不,小朋友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麻烦您斡旋一下,哈哈。”
哇,原来宽宥是一件这么爽的事啊,三言两语,竟有天高地阔的浩荡和气象。
那一刻,我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几日前的惧怕依然消散殆尽,前途又是一片光明。
回到家,儿子跑上来,不无委屈地说:“妈妈,悠悠抓我了,他抓我了……”
我蹲下身,故作同情地抚摸着他脸上的两道疤痕:“是不是很疼呀?所以,以后还抓小朋友不?”
听儿子那么认真地说“威威不抓小朋友了”,我这才发现,几天啊,孩子包括语言表达能力在内等各方面进步真是让我震惊——也许,真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碰碰撞撞的功劳呢。
◆ ◆ ◆ ◆ ◆
作者简介
王托弟,笔名潘小笛、牧笛,80后,甘肃秦安人,现居北京,从事法律工作,业余爱好写作,现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回不去的故乡》、《黄土地的女儿》。
- 上一篇: 尹娟|心怀感恩,遇见美好
- 下一篇: 安俊维 | 当破落户遇上吝啬鬼
初次见面,请填写下信息吧:
相关文章
王托弟|十分钟,一个拥抱 。
这件事已过去有大半个月时间了。事发当天,我就想记下来,不是因为这件事有多么重大,而是因为它太普通了,普通到可以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能看到它的影子,或明显或稀微。事情是这样的:大半个月前的一天。午饭过后...
王托弟/七夕:唯有持久的经营,才能有每天的好风光。
七夕了呵。若非前几天闲聊中朋友提及,繁碌差一点让我忘记了这个节日的到来。我向来注重仪式感,原因无它,仅仅为了让自己日复一日的光阴在某个时间节点能与众不同,进而给自己一个比平日多些深情厚意的契机。故而,...
王托弟/亦城纪事
搬至亦城将近一年了。直到这里,才算结束了漂泊不定的日子,在京城有了个安稳的落脚处——尽管房子依然不是自己的,依然只是暂居。可是,这个世上,除了自己的生命外,还有什么能够真正属于自己呢?在动荡的年月,只...
王托弟/我所理解的爱情
一直想对爱情的三个阶段:选择、交往、分手的现象进行分析。但回头一想,这是个多么重大又多么庞杂的主题呀,全方位分析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信手先写冰山一角再说:此篇文章仅对对交往中的现象作分析,选择与...
王托弟/胡杨女人
三姐说:“王茜华这样的女人,有着斯琴的天然特质,容易走进角色,一定程度上她在表演她自己;在《当家的女人》中演绎的那位一心靠勤劳致富的现代农村女性,与斯琴在精神上是相通的”。我自己没看过《当家的女人》,...
王托弟/愿新月作证,许得一世情缘
下班到家,已是晚上九点。踏入亦城小区的时候,一弯新月当空,倾洒下来的清辉把四周照得温婉可人。这如水般朦胧的清辉,携同地上昏黄的路灯,似乎要把人融化薄如蝉翼的衣衫,跟随灵魂飞舞的方向披散开去。大地不语,...
王托弟/百啭蔷薇(小说节选之二)
之第一章第二节又看了遍时间,已是五点三十五分!事先约定五点半吃饭,都过了五分钟,说不定那孩子早就在里面等着。我是长辈,还要做东,怎么能迟到。我看看手机,又环视一下四周,两道人流不止,走过来的女性,无不...
王托弟/你好,我就好
编前语这篇文章还是2011年底写的。至今,将近四年过去,心中的老师还是那个兢兢业业的老师,好像一直未曾改变;而我早已不是当年象牙塔中那个单纯的女孩,已被三年的职场生涯打磨锻造地不似纯真模样。从八岁上学...
- 最近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