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时光,可以可以带走我们?
1
想认识张亮亮
跟张亮亮相识的场景,我想过很多。
比如课间在楼道嬉闹时,他撞倒了我;比如我收到他约我去西山脚下散步的纸条;再比如,我直接站在四班门口大喊他的名字……给赵晓说这些的时候,是个明媚的春日午后,风和日丽,一派万物更新的气象。赵晓说,你还是直接站在四班喊他的名字吧,其他的都没戏!
赵晓是我初中同班同学,我们好到可以互穿衣服、共吃一桶冰激凌。赵晓说她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除了学习她无法了解之外,其他我所有想法闪现的第一时间,她都感同身受。
那天周六,学校只上半天课,十二点就放学回家。可是,想到张亮亮还没走,我怎么可以离开?我拉着赵晓的手,央求她陪我站在阳台上等待张亮亮下来。
赵晓朝我浅浅一笑,在她眉眼暗挑的一瞬间,我看见的是满满的不屑:没戏。
可能在其他任何时候,我都会质问赵晓这个眉眼是什么意思,但那天我只有心悦诚服。
最后,等到校园里只剩下我和赵晓两个人的时候,张亮亮依然没有出现。回家之前,赵晓劝我还是找机会直接站在四班门口大喊其名吧。
我叫王光光,张亮亮是我初中同学。整个初中,我在二班,他在四班;我在二楼,他在四楼;我一直想要认识他,他可能从来没想过王光光竟然想认识自己。
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做过很多梦。譬如把王光光改叫王岁笛,和赵晓一辈子厮混在一起,邻居爱吵架的李婶一家其乐融融,去县一中读高中,下一秒就认识张亮亮……然而,至今我还是叫王光光,初中毕业后和赵晓就很少联系,李婶一家依然隔三差五地大吵小闹;高中倒是在县一中读的,认识张亮亮却直到两年零三个月后。
即将毕业的那个月,我们都成了厌倦学习的顽童,疯狂地交换照片、在备忘录上既写又画、和挚友左拥右抱。
一天,我偷偷买了一斤陇南春,趁大扫除间隙,拉着赵晓躲在操场西南角的一片废墟旮旯里要一醉方休。那将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也将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醉。那时,我胆子很大,不知为何却没有站在四班门口大喊张亮亮名字的勇气。
都说酒壮怂人胆,有了陇南春,我打算要完成赶在毕业前认识张亮亮的夙愿呀。才几杯下肚,赵晓说话还算硬朗,我却颤颤巍巍、词不成句了。我告诉赵晓,要一辈子跟她好,也要张亮亮同学知道我一直想认识他。
没说几句,我便人仰马翻、一个跟头栽下去,涕泪横流,抽抽搭搭哭了没几声就睡着了。
第二天赵晓告诉我,大扫除时间没多少了,她要拖着我去教室,几番努力均告失败,无奈之下她跑去四班门口大喊“张亮亮出来!张亮亮出来!”——赵晓说她也不知为什么偏偏就想起叫张亮亮,可能以为只有张亮亮的出现才能让我酒醒吧。
结果,张亮亮当然没有出来,因为赵晓被张亮亮的班主任蔡老师逮了个正着。
我,王光光,被四班班主任蔡老师从操场悬空提到二班班主任杨老师的办公室。
从那天开始,王光光和赵晓的名声在陇城中学空前斐然,没有人不曾听说那个品学兼优的王光光竟然酗酒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同时,人人都知道了一个叫赵晓的女生大胆向一个叫张亮亮的男生示爱!而那个叫张亮亮的,事件前后,竟没有任何异样反应。
关于要认识张亮亮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跟他从未说过一句话,他也未必有意识地拿正眼瞧我一回,可是,我就是喜欢张亮亮。喜欢张亮亮,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但我一直没有说破,就算给赵晓说,也故意只说“认识张亮亮”。
那是一个夏末秋初的早晨,习习微风,碧空薄云,我站在阳台大声朗读。楼下不远处一个清朗逸然的身影引入眼帘,他也在晨读。恍惚间,他抬起头,向我莞尔。顿时,天高气爽、日月生辉。那是一个轻描淡写却丝丝入扣的笑呵,它让我心潮澎湃。
我几乎是飞一般飘然旋进教室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赵晓拽了出来。我指着楼下的张亮亮,激动地语无伦次:“赵晓,看见了吗?就是这样的男生,想认识这样的男生,他就出现了。就是这样的……”赵晓说:“那不是张亮亮是谁?可我听说他经常跟一个叫徐岁笛的女生一起上学、回家……”
2
只聊天不吃饭
后来,我实现了就读县一中的梦,赵晓则去离一中颇远的四中读书,至于张亮亮嘛,莫不是高二开学那天遇到,我可能完全忘记了他是那个我曾经挖空心思想要认识的男生。
那次酒醉后,班主任杨老师将我捆在他崭新崭新的豪爵牌摩托车上送到了爸妈面前。半夜醒来,溜进厨房翻东西吃,妈妈将一张中考倒计时表仍在我面前,说是杨老师给我的,上面显示“离中考还有8天”。
让我彻底心死的是,第二天上学,到处都宣扬着赵晓向张亮亮大声示爱的段子。我答应赵晓要一辈子跟她好,所以,我选择成人之美。那时,抚慰破碎、爱不再来的感觉,并没有想象的痛彻心扉。只是,在赵晓面前,一切的一切,我们都装作若无其事。
暮夏黄昏的秦安县城氤氲浑厚,渐渐静下来的校园依然流露着我们重返校园的余热。人沉浸在良辰美景中,也会醉。我驮着一大包新书籍,优哉游哉地信步在回宿舍的路上:我醉了。
恍惚间,张亮亮跟我擦肩而过!很快,他回过头来,向我莞尔,然后显现出极其歉然的表情。我一时方寸大乱,不知道说给他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什么,更不知道是该看着他还是该赶紧走开。
那一刻,我的整个生命留白。
“张亮亮!你真的是张亮亮?真的是你?!”但他没有理我,旋即俯下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本书。原来,是我刚才走神,一不小心撞在前面的一个男生身上。这次撞得好啊,竟撞出了三年前就喜欢的男生身上。
高二的时候,我不打算再说“认识张亮亮”了,那个给赵晓都没说破的秘密,我再也不想保守啦。现在,张亮亮就站在我面前,好想告诉赵晓,可是,“赵晓,你在哪里?”我想到。
张亮亮泯然一笑,告诉我说,他跟赵晓没有传言的那回事,他甚至根本不认识有个叫赵晓的女孩。“你跟赵晓没有,但跟徐岁笛有呢!”我又想到。张亮亮说徐岁笛是他邻居家的闺女,一起上学、回家而已。我很诧异张亮亮竟然能听懂我的心声,不禁有点害怕,害怕他听出来我喜欢他。他说:“是你自己刚刚说出来的。”
缘分弄人,给了我近四年的考验期,去认识一个张亮亮。
算命先生说光光这个名字起得不好,除了读书脑瓜子灵光,其他要啥啥光。我多次恳请爸妈为我改名,就叫安琪、美静之类的吧,对了,还有岁笛。可至今,我的名字依然叫王光光。
高中时学校还没有学生宿舍,学生都住在校园周围的居民家里。我的住处离学校正门不出百米,张亮亮的住处几乎要走二十分钟。
整理好书,张亮亮前面走,我在后面蹑手蹑脚地跟着。我提心吊胆,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再三犹豫后,我终于跑上前去向张亮亮说出来了,统统都说来了。我说,初中三年我都想认识他,可是,可是不敢说,今天,要跟着他,不能再丢了,我叫王光光嘛。张亮亮说:“我知道王光光……那就去我宿舍聊聊天吧。”
我甚至都不记得那段路是怎么走过的。期间,卖菜加馍的大叔光着膀子和面,同学小杨骑着自行车一闪而过,1路公交车在十字路口速度极慢,脚底下有无数个鹅卵石,一座古香古色的庭院墙上挂满了还不成熟的葫芦,有位老太太坐在一家小商铺门口,家家户户上空飘逸着炒面片的余香……
那是一场时间相当紧迫的聊天,从傍晚一直到深夜。我说,嗨,张亮亮,你怎么也在一中呢?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才碰见你?初中时你认识我吗?我认识你!我喝醉了被你们班主任抓住的事你知道吗?要分科了,我们七班太过强大,已确定为文科班,想不想学文来我们班?你怎么住这么远?这里看书很清静吧?晚上经常来学校自习吗?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
直到张亮亮的房东大声喊要关门了,我才饥肠辘辘地离开。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我都会时不时跑去张亮亮的宿舍聊天,聊关于学习、关于家人、关于身体、关于青春,等等,的话题。一般地,都是我兴高采烈地胡说海侃,张亮亮不紧不慢地应承。他说吃点东西吧,我说不饿;但每次离开张亮亮宿舍的时候,我都前肚皮贴到后背了。
那时我想,吃饭是多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啊,我要跟张亮亮聊天,没有多余的时间吃饭!我给赵晓写了一封信,告诉她现在每天都可以见到张亮亮啦!赵晓回信说:“你的美梦成真了!”我真实的梦没告诉她,认识张亮亮,我的美梦才没有成真呢。
想想那会真是近水楼台呀,但我跟张亮亮的关系仍旧处在普通朋友的阶段,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我甚至连向他暗示的勇气都没有了:见到他没多久,我面部皮肤严重过敏,问医无数,却不见好转,渐渐地,丑陋的样子连自己都难以忍受,还哪里敢向他说声“喜欢你”。
会考前,过敏的程度达到空前,才考了三门便跑回家去。我双手捂着脸,拉着妈妈的手就要去派出所改名字,否则,就不活啦要死啦。面对歇斯底里的我,妈妈一遍又一遍看着我的脸,泪流满面,但又无计可施。后来,是爸爸一把抓起要死要活的我,将我摁在一位老中医的诊所里。
老中医的药方很见效,但毕业留影那天,我的脸依然色迹斑斑。那是一张能直面所有人的脸,但却自卑到没有见张亮亮的信心。
会考结束后,直到05年远去北京求学,我再也没有见过张亮亮。
我知道,我喜欢张亮亮,而张亮亮是否喜欢我,我从来没想过。我看得出来,他不烦我,每次去找他聊天,他都说“好”。那个时候,我无数次抱怨自己的名字,无数次抱怨老天,偏偏我名叫王光光,偏偏在我准备好说出“喜欢你”时给我当头一棒,烂屁股都行却也偏偏乌烟瘴气全害在脸上。
好吧,我承认我王光光跟张亮亮没有缘分。初中时有余力没勇气,高中时有了勇气却没有了自信。毕业那天,我给赵晓又写了封信,说:“我为了喜欢一个人挖空心思那么多,可我的心思总是不合时宜。
这次分离,此生将各自一方。惟愿未来我为爱情的付出,能够回报我以安详。”赵晓回信说,她早就知道我喜欢张亮亮,可她觉得我的一中梦大于其他所有的梦想,所以,始终没有说出来……
3
倒流了时光
再次遇到张亮亮的时候,已经是2013年了。不过,这次是网上相遇。
那天,朋友网有个叫张亮亮的请求我加为好友,看见有五个共同好友,想必是认识的人,就通过了。进入他的空间,浏览完相册,半天里时间里,我欣喜若狂。
时隔八年,与久违的人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让人不得不唏嘘感慨光阴无情,这时的我们,都已然有了各自的工作、各自的恋人。内心的千言万语被夏日流光拉得好长好长,长到无法触及它从何而来、将向何而去。敲敲打打数百字,最后,却只留下qq号。
然后,我电脑、手机同时在线,生怕张亮亮通过了我的请求,而我没能及时发现。张亮亮说,他在朋友网申请加我为好友后的几个小时里,都守在电脑前面。
张亮亮问,为何会考后再也没见到我?难道我不知道已经八年没见?08年起他一直打听我的联系方式,人人网怎么就是搜不出我的名字?现在好吗?工作是否称心?生活是否遂意?我一边回答着张亮亮一边问着他同样的问题。只是,心境今昔相去甚远。
今昔迥然的心境,却各有各的珍重。此刻相谈也甚欢,俨然时光在倒流。
我告诉张亮亮,初中为了认识他使出的各种伎俩,高中老去他宿舍攀谈的小心思。然后,我问张亮亮:“你那时真感受不出我喜欢你吗?”他说,初中时,他一直认识我,可他始终不知我想认识他;高中了,怎么会感受不出,只是他那时身体也经常不好,加上学习有压力,不敢说。
原来,不管是我,还是赵晓,还是张亮亮,彼时彼刻都洞彻一切,但谁都没有揭开横亘在期待与想象之间的屏障。我说,哎呀,张亮亮多可惜,你看,好好的一段旷世奇缘因为我们各自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便就胎死腹中了不是。
是遗憾?还是庆幸?
遇到张亮亮不久,我在朋友网又见到了赵晓。13年的她,已在乡镇府上班,并即将成为孩子的妈妈。
我问赵晓,是否还记得有个叫张亮亮的初中同学。她哈哈大笑,说:“怎么会忘记?你为了认识他差点没命了,最后他的绯闻对象竟然是我。亏不亏?”我问张亮亮和赵晓,可曾想念我们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他们告诉我,想是想,但毕竟回不去了。
4
你若不变,我将一直延续
现在,跟张亮亮隔三差五在网上联系,各种信息共享。张亮亮说,时隔八年,八年前后,我最大的变化就是屈服。
他说,在13年没遇到我之前,心里有一个这样的我:学习优秀,社交频繁,工作游刃有余。我一时错愕,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以前是追梦路上的王光光,梦想只因学业;现在的王光光过上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有了烟火气息。曾经张扬个性的翅膀,或隐形或折断了。”
是呢,八年完全可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如若现在的我还是中学时代的王光光,那名字可真害了我一辈子。
我问张亮亮,假如我们再见,会不会共处一室促膝长谈而保持纯粹的友谊?他说,真正的友谊不会逾越界限。不过,曾经关于张亮亮的各种心思,如今只能收拾打点归置到友谊的行囊中。
成长可以带走亲情,亦可以洗刷掉爱情,但他撼不动友谊的青山。
我说,还好,我们的友谊还在那里,从未改变。张亮亮说:“五年,才找到你;你若不变,我将一直延续。”
作者简介
王托弟,笔名潘小笛、牧笛,80后,甘肃天水人,现居北京。就职于北京某外企,从事法律工作。业余爱好写作,视文字为生命,在法律的严谨与文学的率性间寻找平衡,用文字在大城市的浮华与小城镇的淳朴中勾勒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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