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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上人/我的母亲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08 09:09:46 54 浏览

母亲今年六十岁了,岁月沧桑,老了门前的杏树,也苍老了母亲。回忆母亲困窘艰辛的生路历程,不禁让人感慨万千,心绪难宁。往事如歌,如泣如诉,母爱牵心,挥之不去……

母亲是原北道区五龙乡人,五八年闹饥荒,爷爷用一背篓菜叶子定下了她跟父亲的这门娃娃亲,十八岁时母亲便嫁到我家。当时父亲因生计长年在外奔波,母亲毅然独自撑起了这个穷家。

母亲身体强壮,勤劳少言,在农业社劳动时大家都抢着和母亲搭伙干活。母亲生我之前的一天还在地里挖洋芋,生下我一个月后又去邻近的何成村大干梯田,严寒饥饿摧残着母亲的身体,留下了终身的疾病。

母亲说话的异地口音很重,村里的小玩童们总是淘气地仿学母亲,我就生气地去追打他们,母亲总是笑着说:不要和人家的孩子闹仗,让他们学去,闲的。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跟上母亲去岭上赶集是最让人向往和激动的事情。

乡下的孩子很少洗脸,只有跟母亲去集市时才会隆重地洗上一次,但也是只洗耳朵前面的,脖子不洗,当时有一句顺口溜叫“乡下人洗脸,耳朵根弯远“。母亲为了督促我洗脸,就哄我说:“把脸洗了我就带你去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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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我把脸洗干净的时候,母亲却宣布不带我去了。这时候我就跳着哭喊:“哄着我把脸都洗了为啥又不带我去了?”但母亲不理会这些,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就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朝岭上方向跟进。

于是童年的家乡就经常上演这样的一幕:母亲赶我回家,我就往回跑,母亲前进,我就折返继续跟,这样反反复复拉锯作战,直到村口的八条路。我意识到道没有一点希望去岭上了,就干哭着坐在大柳树下等母亲回来。                                      

其实母亲不带我去赶集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太穷了。小孩子不懂事,到集市上要买东西花钱,而她实在没有钱。

虽然这样,母亲每次回来还是要给我买“哄儿”(家乡话,好吃的东西,我遍查辞典没有找到这个词,大概是买东西哄小孩子高兴的意思),一分钱十颗的大豌豆或两颗“洋糖”(水果糖),都会让我心满意足,活蹦乱跳。

晶莹剔透的方块洋糖是舍不得一次吃完的,噙一会再用糖纸包起来,明天再吃,因为我知道,母亲下次去赶集,那是一两个月后的事情。

小时候,我偷着母亲干了两件坏事,母亲至今不知道。

一件是偷指毛主席像。母亲经常教育我和弟弟,墙上挂的毛爷爷像是不能用手指的。等母亲下地干活后,我偷着指了一下,没啥反应,于是就反复偷着指。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还是淘气不听话。

还有一件是偷吃棒棒油(母亲唯一的护肤品,八分钱一支)。母亲用它涂抹手上的皲口,很管用,闻起来很香,偷吃后的味道不佳(一笑)。

上小学后,我渐渐懂事,学习成绩也很优异。记得当时我们在村头的龙王庙读书,学校共两年级六个学生,教书的是一位本村的民办老师,他很有爱心,会吹唢呐。他曾给母亲说,我是他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有一次,他专门带我去邻近的周湾小学挑战“女学霸”,竞赛二年级数学,结果我以一分优势胜出。村学战胜小学,这让我的老师很荣耀。那天,他吹着唢呐,领着我和我的五人拉拉队高唱“东方红”回家,母亲站在村口等我们。我觉得那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牛逼的一天,也是母亲最高兴的一天。

母亲没有上过学,不识一个字,但她很重视我的学习。每天晚上,昏暗的煤油灯下,我写作业,母亲纳鞋底,这样既可以不浪费珍贵的煤油,又可以督促我看书。

母亲纳的鞋底针脚细密,排列整齐,就像她在地里种下的玉米行子一样。母亲剪的鞋样美观大方,是全村的婆姨媳妇们学习的样板。我的爷爷奶奶和叔叔们都穿过母亲做的布鞋。我是穿母亲做的布鞋长大的,以至于有了一种布鞋情结。多年以后,当我生活宽裕了的时候,我仍然非常喜欢穿布鞋。

上初中时我开始到十里之外的千户镇住校读书,也从此离开了母亲。那时我只有十一岁,母亲怕我吃生饭吃坏了身体,经常翻山越岭来照看我。我考上县一中后,母亲就再没有来过,因为母亲一生没有去过比岭上(千户镇)更大的城市,她担心去县城会走丢了自己,再说我也长大了,她可以略微放心了。

一九九三年,我考上了省城一所财经学校,当时我考的不太理想,但母亲很高兴,她说管钱的学校好,她的娃以后就再不受穷了。假期里,母亲花五十块钱请村里最好的裁缝给我做了一套西装,买了一双鞋底有软钉的球鞋。

开学那天,母亲送我到村口,第一次穿西装球鞋的我豪华到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当。母亲舍不得我走,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她只是默默地把一双精心做好的布鞋塞进了我的背包。

金城繁华,学校里许多我先前未曾见过的新鲜事物时时触动着我,其中一件就是关于穿鞋。我发现我的带钉的球鞋并不是最好的,家庭条件好的同学都穿着铮亮的皮鞋,在楼道里故意很响亮地走动招摇,穿布鞋的人则很少。

在享受了一段时间带钉球鞋独有的弹簧般的感觉后,我小翼翼地拿出了母亲做的毛边方口布鞋,它虽然土气,但土得亲切,穿在脚上,我仿佛能感觉到母亲的体温。

那几年,我的城市同学们把我叫“秦安老布鞋”,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自卑,反而很自豪,我在心里反问他们:“你的母亲会做这么精致的布鞋吗”?

临近毕业的时候,那双布鞋也在学校水泥地板的长期磨损下破烂不堪了,我把它丢在了操场边的垃圾点上。然而每天上操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朝那儿看上一眼,这让我想起母亲,也让我很不安。

那个周末,我重新拾起扔掉的布鞋,走到黄河边上,把它轻轻地放进了滚滚东去的河水里……

我去兰州上学增加了家里的负担,使本来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为了生计,母亲做布鞋去集市上换钱以补家用。当我坐在温暖的教室里学习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母亲在寒冷的街道上摆小摊的情形,我的眼里就会莫名地充满泪水!

母亲做得一手好针线,鞋子也卖得快,为了多做几双鞋,她不得不起早贪黑地劳作,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熬夜纳鞋底。

但摆小摊也有不如意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母亲收了一张假币,这让她很伤心,她难过地自责自己太粗心,太不中用了。那一夜,母亲彻夜未眠,辗转反侧,我强忍着泪水,听着母亲长长的叹息声。这沉重的叹息声让人心碎,它永久地留在了我的心里,压得我一生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毕业上班,想着自己能挣钱帮助母亲了,谁承想结婚、买房、生孩子,倒欠了一屁股的债。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拿出所有的积蓄帮我还债。

当我历尽艰难终于住进宽敞明亮的新房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亲,我要接她来县城住楼房享福。然而面对窗明几净的“洋楼”,母亲却显得局促不安,无所适从。单是上下楼梯已让母亲苦不堪言,更何况睡不惯软床又让母亲整夜失眠。

母亲执意要回老家去,我苦苦相留也没能留下。母亲的心思我知道,她怕给我添负担,她放心不下家里的鸡儿猫儿们,她更牵挂没人做饭的父亲。

后来有一次,妻子生病了,母亲下来帮忙照看小孩。她总是很早起床做饭,生怕孩子上学迟到。我总结了上次没留住母亲的教训,想办法给她找点活干,这样她就不会心急。母亲勤劳一生,在她的意识中,整天闲着不干一点活就是一种罪过。

妻子出主意买来了十字绣,让她消磨时光,但母亲是勤快惯了,拿到手的活就要赶着做完,一天到晚绣花,直到深夜,这就大大偏离了我的初衷,我又不得不劝她不要熬夜。母亲在完成她的巨幅牡丹十字绣后又回到了老家,此后再很少来县城。她一生依恋的是家乡的老屋土炕,黄土山岗,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

二零零九年,我被任命为陇城镇党委书记,母亲知道后很欣慰。她说当公社书记好,是大官,她一生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公社书记,农业社大干水利那阵子,公社书记来检查,穿四个兜的衣服别着钢笔,可威风了。

我当上书记后,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像母亲所说的那种威风,但我遵从母亲的嘱咐,不摆架子,踏实干事,得到当地老百姓的普遍认可,没有辜负母亲对我的期望。

时光如水,岁月无情,记忆中康强干练的母亲而今已成了头发斑白的老人。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耕种大片的田地了,但她依然不辍劳作,在门前栽种各种蔬菜,自种自吃,并不时地捎一些给我们。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孙们能多回家几次,让她看看。每次离开老家,母亲总会送我们到村头的大柳树下,遥望我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我用母亲能听懂的语言写下了上面的文字,母亲听了后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她喃喃地说,那时太困难了,现在好了!是的,现在好了,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母亲也该享享福了,我祝愿我的母亲晚年幸福,健康长寿!      

 仅以此文献给母亲六十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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