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朵/过年，回家

近日“腾讯网”一则新闻扎着我心：今年回乡“铁骑军”将突破40万辆。

今冬的天气多么折腾人：1月23、24日，“霸王寒潮”突袭南方，雾凇，冰挂，南国美成了唐诗宋词，手指脚趾也都冻裂了；25日，整个广东几乎出现冰点，万里无云，阳光朗照，来不及赞叹冬日暖阳；26日绵绵湿雨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让回乡的“铁骑军”，添了几多的艰难！

但寒风冷雨阻挡不了游子回家的热情。一家子，带上大包小裹，穿上雨衣，也要回家过年……

看着读着，泪早在我的眼眶打转。

我的老家离我很近，故土离我很近，可是飘漾着醇厚古风味的乡土之年，好像是读大学以后，已渐行渐远，乡愁之路很长，很长……

做新衣

对我而言，年少时的过年节奏，是从大人扯了新布、领着我们到裁缝师傅家量身做新衣开始的。

量了身高腰围，研判了布的厚薄，新布的花纹、色彩就在心里落了根，随着时钟的滴答而发芽而成长，每天梦醒时分，都要美滋滋地想一会新衣新裤穿在身上的样子，像渴盼见到心上人似的渴望着过年。我全然相信，新衣新裤一穿，就是“白雪公主”的华丽变身，而全新的生活就要开始！

每次放学回家路过裁缝师傅锦凤叔公的铺子，都忍不住进去看看。叔公总是笑着说：“过年还早着呢。”

真的还早着，语文还有好几篇课文没教，数学老师还成天布置满多的作业，期末都还望不到岸，过年自然还远着。可是新布都已经放在裁缝师傅家的货架上了，新年的快乐天使们是不是也已经在路上了呢？

衣裳裁出了腰型胳膊样的时候，课文就剩下一篇了；钉扣眼的时候，学校安排了期末考试。时间在走，一刻不停；新衣在神变，日成一貌；新年在走近，在我心里摇曳生姿。

记得有一年，祖母约了村里的几个老姐妹，一起到县医院找老中医开中药调理身体，回乡之时，特意到县城百货商店，给我们姐妹扯了一块刚刚摆上柜台的美丽布料。布的手感细腻顺滑，花纹是那种很别致的绿黑相间的细格子，看着就让人喜欢。祖母是很乐意把我们打扮得人前人后都光鲜漂亮的，那年的新衣一亮相，着实也让我的小伙伴们惊羡了一把。

酿酒蒸年糕

秋收后，稻谷、黄豆、花生等都收进了仓库，土地暂歇，农人也稍稍清闲下来。有了闲工夫，大家就要筹划过年的事情了。生产队按工分多少分了糯谷给各家各户。糯谷拿回家里，有的人家比较节俭，大部分拿去卖，只少部分留着吃。

在我家，祖母一般都会规划用上全部糯米酿酒蒸年糕，红红火火过个年，当然还要在人来客往时做体面的礼物。

酿酒蒸年糕要用不少燃料。我家乡的山是小山丘，山上长的大都是黄草，燃性低，火不旺，而能烧得旺旺的鲁草（蕨类植物）和柴薪要去比较远的大山里去觅，所以那时候，村里人预备过年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走远山割鲁草。

接受这任务的，一般都是年轻体壮的媳妇或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刚上初中的大姐即跃跃欲试，总缠着祖母派任务，缠了几次，祖母终拗不过大姐，让她和母亲一起去走远山。

走远山那天要很早起床，祖母给大姐和母亲各煮了一大碗米饭和炒了放肉片的菜。走远路爬高山割草砍柴要消耗很多体力，才给享受了这特殊待遇。

她们凌晨4、5点钟就要出发，呼朋引伴，窗外响过一阵喧哗，一众人走出村子后，清晨很快又归于宁静。大约上午十点钟，各家还要派一个人去接她们回来，接的当然是那两大捆柴草。那时我们一帮小学生在村口的禾坪上玩，常看到一些大婶或大叔，挑着两捆柴草走回村子，其身后的姑娘或媳妇，脸上是自豪的表情，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士。笑容像天空的云朵，特别怡然；与人打招呼的声调像山谷里的莺语，特别清脆。

记得有一个邻家姐姐，每次走远山回村时，她的柴草捆总是别了几束我们称之为“乌枣子”的野果，看见我们，就喊我们过去拿那“乌枣子”吃。我们多馋啊，几串“乌枣子”，没一会功夫就被扯嚼得精光，而那位姐姐，见我们吃得高兴，她是多么的开心。

柴草准备充足，酒也酿好了，遂开始炙酒，开始蒸年糕。家家的门口、锅灶整日里紫烟飘飘、蒸汽腾腾，未来日子的美好蓝图，似乎都可在那袅袅不绝的烟雾水气中绘就，那么曼妙，那么欢悦！

扫屋送灶神

到了腊月，村民们开始打扫卫生。屋角、房梁积了一年的灰尘要除去，被褥帘子要洗洗晒晒，桌椅板凳、锅盖等也都要洗刷干净。放了寒假的孩子们成为洗洗刷刷的主力军。一村的孩子涌到河里，众多的桌椅板凳被搬了出来，多好玩！玩耍是主要情节，劳作成了插曲，板凳当船划，桌子成战壕，想想那满河的欢声笑语！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这天祖母会雷打不动地“送灶神”。祖母说，“灶神爷爷”一年一直留在家中，保护了我们一家，也监察了我们一家；腊月二十三是“灶神爷爷”上天言事的日子，会向玉皇大帝汇报我们一家人的善善恶恶，玉皇大帝会根据灶王爷的汇报，再将我们新的一年中应该得到的吉凶祸福命运交给“灶神爷爷”。末了祖母说，所以啊，我们对“灶神爷爷”要虔敬，平日里要行善而不作恶。

黄昏入夜之时，祖母到灶房，摆上桌子，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神爷爷”敬香，并供上年糕、煎堆、柑橘等物，以及纸马和喂牲口的草料。

祖母边拜边说：“好话多说，不好话不要说。”然后将供了一年的灶君像请出神龛，连同纸马和草料，点火焚烧。祖母对着火叩头，边叩头边祷告：“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神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供的年糕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

也许从那时起，“敬畏”一词，就写进了我的人生词典：敬畏神灵，敬畏自然，敬畏因果。送了“灶神爷爷”，除夕很快就到，穿新衣，戴新帽，爆竹声声辞旧岁，合家欢乐迎新春，年在大家的期盼中，瑞气盈盈地来登门。而后村民互道祝福，走亲访友，你来我往，忒煞情浓！

是不是在远方，仍有这样的乡土之年，做新衣，酿酒蒸年糕，扫屋送灶神……一切仍有声有色、意蕴美好，让他乡游子，不管路程多遥远、旅途多艰难都要回去？如若这样，那么在为他们迎风沐雨的担忧之中，就要蔓生几分的艳羡了……

因为我的故土虽在，但老屋已残，祖父祖母已驾鹤西游，乡土味年亦已带走，我只能在梦中，顺着心里的乡愁之路，回家！

作者简介

霞朵，本名陈东霞，曾用名陈小霞，广东梅州兴宁人，1988年毕业于汕头大学中文系，现任职于广东梅州兴宁市第一中学。写作以散文为主，偶写诗歌和小说；散文以细腻、温婉、典雅、恬淡见长。有诗歌、散文、随笔等作品在省、市报刊及一些微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