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喜/踏上回家的路

终于要回家了，心理有些激动和牵挂。

早上匆匆出门，没有和女儿道别。一向学习努力的她，昨晚一个字也没写就早早的睡了，感冒发烧，还很重。马上要中考了，几模下来，分数都在重点线附近，关键节点，老师很鼓励，我们多有叮嘱，她自己也很用功，每晚都是四五个小时的作业，明显的能感觉到她情绪上无处不在的压力。

进站检票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女儿的手机号。

“爸，我今天上不了学的，你给老师打个电话帮我请个假”。

女儿的声音很嘶哑，好像从裂缝中挤压出来的一样。她是在床上打的——平时她在家都是用座机给我打电话。看看时间，妻应该己出门；她在学校工作，女儿虽然病了，但学生的课也担误不起。

叮嘱完女儿吃药喝水，抬头看看黎明前仍有些黑黢黢的夜色及夜色中几个不眠的灯，一时有些唏嘘，突然明白： 自己既是母亲的儿子，又是女儿的父亲，左肩右肩都扛着沉甸甸的爱和责任，于是连忙联系老师给女儿请假。

上次请探亲假省父母是10年前的事，那时父八十，母七十。在我看来，两位老人都还很康健，父虽牙龄没落，但声亮如钟，每天仍多事农活。农历七八月间，有时和父一起在黄土地稼穑，忆儿时家境之艰难和现世之平和，竟有种如浴甘醇之享受。

天有不测风云，探亲回疆三个月后，在那年新年过后的农历正月，慈父突发重疾，来势凶猛，待我和在疆的大姐小妹赶至家中，父已眼不睁、话不说，当晚下世，竟成永决，留下十年的伤感与思念。

岁月倥偬，今母又到耄耋之年。她性自尊，生我兄弟姐妹6人。毛时代，为多挣工分，在生产队干活不亚于一个壮实的男劳力；邓时代，为多产粮疏糊一家六七口，干活常黑夜连着白天。母虽为封建社会时代的小脚，但拉犁扒地无所不能，却也因此落下一身疾痒。六十余岁时，曾下土窑窑洋芋把腰椎跌落成压缩性骨折，这几年，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伴其一身……

我在医院工作，虽用药对母亲的病多有调剂，老家兄姊也多有照顾，然岁月无情，母亲身体状况最终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先是腿脚不灵，去年4月，她仅剩的一只好耳朵也完全丧失听觉，治疗无效，母亲陷入了无声的世界！

母亲善于言语，失聪对她心性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母亲的六七个儿孙在外生活、工作和上学，能隔三岔五接到远方儿孙的问侯是她晚年最快乐之事。母亲失聪之时，余曾利用出差机会赶至家中照料三五天，睡在母亲的炕上，连续几个晚上，半夜听到母亲大声喊唤她几个孙子孙女的名字，并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母亲唱了一首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惴惴不安一夜，第二日天明用手势比划向母亲问及此事，她说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想用此检验一下自己能不能说出话来……当母亲最终明白了我们可以听到她说的话时，情绪才稍许宽慰了些。

后来，为了不让母亲感到孤寞，外地的几个孙子孙女假期间装了宽带视频，但终因母亲的眼睛越来越模糊而放弃使用了。因此，回家，也便成了我们几个外地工作儿孙的主要心愿一一一种魂牵梦萦般的心情。

有圈友得知我省亲，发来解放年报社刘声东主任为母亲写的一段告白：

慈母万滴血，生我一条命。

还送千行泪，陪我一路行 。

爱恨百般浓，都是一样情。

即便十分孝，难报一世恩。

万千百十一，一声长叹，叹不尽人间母子情。

默默地诵读，泪水伴随着风驰电掣的列车，思绪早己飘至母亲身边，也有了一个中午男人的深刻认同与感受：

少年的时候，对母亲只是一种依赖，青年的时候，对母亲也许只是一种盲目的爱，只有当生命的太阳走向正午，人生有了春也开始了夏，对母亲才有了深刻的理解，深刻的爱。

今天，我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作者简介

王生喜，自称枣树，生于1970年代，陇城镇西关人，现居新疆乌鲁木齐市，其摄影作品多以独特视角彰显西部高原的大气、壮观，每一副摄影照均能让人感知作品的形与神，过目后总能体会到大自然的赋予人间的凛冽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