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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黄了

天马萧萧 天马萧萧 . 发布于 2021-01-26 15:30:40 8231 浏览

  爱人的同学从百里之外给我们捎来了自家栽种的大黄杏。我在长途中巴上接过沉甸甸的箱子,从缝隙中窥见了杏子光鲜明艳的脸庞,一股果香的气息扑鼻而来。
  
  箱子刚一落地,我迫不及待地用刀子划断几道封锁的胶带,翻起箱盖,一颗颗鸡蛋般大小黄澄澄的杏子簇拥着,仿佛一张张健康阳光的笑脸,光滑浑圆,金黄中点缀着鲜红的斑点。
  
  这些诱人的果子在遥远的土地上从葱郁的枝头小心翼翼摘下来,一路颠簸辗转,一颗一颗洋溢着明媚的光泽,令我的心情豁然开朗。
  
  我拣起一个杏子,三指轻捏,立即裂成两半,杏核跟果肉轻快地告别,绵软粘稠的杏肉满口生香,香甜中还有一缕淡淡的酸味,味道好极了。
  
  爱人和儿子闻讯赶来,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五六个,我笑道:“桃饱杏伤,不要太贪吃,多了伤胃。”他们哪里听得进去,一幅狼吞虎咽的馋相。儿子的腮帮子憋得鼓了起来,手里还攥了三颗,裤兜早已塞满了。爱人脚边的杏核堆起了小山——杏子是她最爱吃的水果。
  
  我用锤子砸开杏核,跌落出裹着褐色睡衣的杏仁,除去外皮,白嫩细腻的杏仁好像一件小巧玲珑、精雕细琢的羊脂玉工艺品。我尝了尝,甜津津的,没有苦味——是甜核的!

  
  “老家的杏子也黄了吧!”我自言自语。
  
  故乡的村庄沿南北向在小溪两边依山势而建,我家就在紧邻沟壑的土台上。老院子东西不足七八米,南北狭长,一条两米宽十几米长的小巷,进出极为不便。窄小的院落后面有一块不大的果园。
  
  那时祖母还健在。老人家慈眉善目,花白的头发挽起,再别上一枝银簪,深色的大襟衣服,虽是一双小脚,却灵活矫健。父亲长年外出,母亲又多病,我在上学,弟弟又小,家里大小事务全落在祖母瘦削的双肩上。她用年迈矮小的身躯为我们遮风挡雨,用慈祥勤劳的德行滋润着我们的童年。
  
  后院的猪圈外边有祖母早年栽下的一棵杏树,已经枝繁叶茂,这大概得益于树下的猪圈。繁密青葱的枝叶为两头肥猪遮住了阳光,而猪圈的肥料又为杏树的旺盛生长源源不断提供了养分,它们就这样相互信任,相互依存。
  
  麦子泛黄时,年轻力壮的杏树充分展示蓬勃的生命力,枝头挂满了成串成串的青杏。我偷偷摘一些带给同学尝鲜,那酸涩劲,只吃一颗就倒了牙。我们咬开还不坚硬的杏核,掏出刚成形的杏仁,用一点棉花包住,塞在耳朵里,就等孵出小鸡来。第二天,取下一瞧,只剩下干瘪的皱皮,难道小鸡逃走了?
  
  小麦上场后,后园的杏子也露出成熟的笑脸来。那半遮半掩的金黄色在墨绿的叶片后探头探脑,惹得我们一阵阵口水泛滥。
  
  终于到了摘杏子的那天,祖母也分外高兴。我几下蹿上杏树,先挑一枝较粗的横枝站稳,把递上来的篮子挂在树杈上,伸手触到的即是一嘟噜一嘟噜的黄杏,真正是果实累累啊!摘了半篮,我有些不耐烦了,把篮子递下去,使劲摇晃起树枝来。只听得“啪啪”声此起彼伏,恰似落了一阵金色的杏雨,有些被摔得稀烂,祖母边拾边叹:“太可惜了,你个小捣蛋。”还有一些掉进了猪圈,乐得肥猪摇头晃脑,直嚼得嘎嘣山响。
  
  等我们把杏捡在一起,祖母吩咐我和弟弟,给邻居的“咱们老汉”、“亨太大爸”、“黄娃大哥”等分别送去大半袋上好的杏子。他们边尝边夸:“这么大的杏,真甜啊!”“你婆太好了!”此时的我像一只快乐自豪的小公鸡,奔跑的步子更加轻快了。
  
  在那贫穷饥寒的年代,这棵生命顽强、果实丰硕的杏树给我们一家带来了无尽的欢愉和满怀的希望。
  
  我上了师范,离开了老家。每当暑假时,那杏树还是用黄澄澄的甜蜜欢迎我。
  
  过了几年,祖母病逝了。父亲在村子边申请了一块宅基地,经过一年的努力,修建了一道新院,于是我们搬离了老院子。
  
  新院在一片平整的梯田里,紧挨大路,视野宽阔。离院子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就是祖母的坟茔。她老人家在那里继续守望着我们,呵护着我们。
  
  前年,爱人想吃杏子,说大街上的杏都是捂熟的,味道极差。我自告奋勇地说:“老家院子里的杏大概黄了,我去摘一些叫你吃个够。”
  
  回到家,见到父亲,说明了来意。我拿上钥匙匆匆赶往老院。一路上碰见大爷大妈,几年未见,一个个老态龙钟,而有些陌生的村庄变得破败不堪,村庄老了!我一一打招呼,他们用困惑的眼光瞅我,等我解释后才恍然大悟,纷纷问我几时回来,孩子多大了,儿子还是女孩……
  
  我十几年前留在村庄的背影已被时光的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我打开生锈的锁子,推开久违的大门。满目一片荒凉,院落里杂草丛生,一棵野生的椿树高过了屋檐,蒲公英的绒毛在腿边飞扬。
  
  走进后园,那棵杏树映入眼帘,皴裂的树皮,苍老的身姿,分明就是一位饱经风霜的佝偻的老人。枝头挑着发黄的叶子,稀稀疏疏挂着一粒粒羊粪颗般的青杏,一些新生的嫩叶被成群结队的蚜虫吸噬得蜷缩起来,像被烈火烧灼过似的。
  
  我拿过一根杆子,敲了几下,落下几颗,一咬,又酸又苦,难以下咽。
  
  我往日淌着蜜汁金黄的杏儿哪里去了?当年枝繁叶茂、树干涂着红蜡般光滑的杏树哪里去了?祖母慈祥爱怜的目光和叮嘱又到哪里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荒草中。
  
  寂静的老院,只有几只无忧无虑的白色菜蝶在翻飞,忙碌的蚂蚁在脚下慌乱地跑过。熏风拂过,我的杏树再也发不出爽朗的笑声了。
  
  我勉强捡拾了半袋青黄相间的酸杏,怅然地趟过没膝的草丛,锁上沉寂的院门。
  
  父亲告诉我,老院自从搬走后,很少去过。杏树失去了猪圈的营养,加上干旱,结的杏就不繁了,有一年还歇枝呢(一颗未结)。
  
  “这就是你说的大甜杏?”爱人瞪大了眼睛,写满了疑问。
  
  我叹着气说明了一切。
  
  今年父亲打来电话,说把老院子兑换给邻居了,拆了一间老屋子。我问那棵杏树,父亲沉默了一会,“干死了,我砍掉了。”
  
  我的老院子,我的高大的杏树,我栽下杏树的老祖母,你们一个一个在我成长的历程中渐渐走远了,再也触摸不到你们的身影了……
  
  “爸爸,尝尝这个。”儿子把一瓣橙红的杏子冷不防塞进我的嘴里。
  
  我慢慢地嚼着,嚼着,别样的滋味漫过了心头……
  
  
  
  作者简介:马满平,笔名天马萧萧,1969年6月生,秦安县五营镇人。早年谋职教育行业,现转行文化部门。爱生活,喜摄影,嗜文字,好书法。文字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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