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四时见喜

犹记在甘肃老家，每到除夕那天，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有服的人家，哪怕贴不了对联，也会在屋子里贴“身体健康”、在庭院中贴“满园春光”、在大门口贴“出门见喜”等四字条幅。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机器打印的对联，都是找乡邻写的。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祈盼，通过书写者手中的笔，端然落在鲜红的纸上，笔起墨落的刹那间，欢乐与喜庆、和顺与祥瑞，毫无保留地降至每一户人家、深刻在每个人心中，顿时人间光芒万丈，人们的前程十分光明。自不能在老家过年开始，我常常想起曾经的那些场景，尤其是那些在并不富裕的物质生活中很容易荡漾开来的欢喜。春联内容极其丰富，时隔多年，虽然很多我已记得不是很清晰，但每每能明晰地想起“出门见喜”，仿佛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在往大门上贴这四个字，那种清晰的现场感让我的心情万分的好，以致以为发生在自己、在人间的那些不好，因为这四个字统统要消散了。

于是，每天早起上班，开门时，我就想起老家王家湾村庭院大门口赫然炫目的“出门见喜”，并以为它们也在亦城的门口高悬，心情便大好，进而确定这一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许是我想的人正好也想我了，许是代理的案件朝着预期方向前进了，又许是疫情好转了……

后来，觉得只“出门见喜”还不够，远远不够，进门也要见喜，时时处处、一年四季都要见喜，才行！

于是，我将“出门见喜”改成“四时见喜”，觉得这四个字才能周全我对当下以及未来的满怀期待，才能更加给我披荆斩棘的力量。

“四时见喜”，多好的词啊，自带光芒，足以照耀到一个人生活的边边角角，人间天地因此明媚亮堂，包括疫情在内的一切的不好无处匿迹，统统消失。

近些年越来越迷信了，特别是迷信那些对生活、对未来的美好寄语，总以为万物有灵，那些寄语能感到我赤城的心意，进而会成为现实中的真美好。

尤其疫情以来，现实的无力感被越拉越长，直到今天，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却又看不到阴霾的尽头，面对疫情的反反复复和起起伏伏，于时断时续的无奈中，我更容易迷信了。

越迷信越开心，越容易在悲欣交集的生活中发现小确信、感到大欢喜，眼下的三寸光阴也因此不骄不躁优雅动人起来——尽管生活的不堪并未真的减少多少。

我不但自己更加频繁地选择迷信、憧憬，还愈来愈倾向于选择将自己迷信与憧憬的信号传递给别人，特别是出现在我生命中并与我有丝丝缕缕关联的人。

于是，自己渴慕四时见喜的时候，我也希望和我有所关联的每个人都能四时见喜。因此，上个月我的第三本散文集《回家的路》到京后，在给大家签名写祝福语时，我一并将这四个字送给了大家。

如果您翻开书的扉页，看到这四个字，不用多想，那一定是我一笔一划，为您勾勒出的欢喜快意，它们一定会不由分说地扑向您，将您紧紧包围，就像包围我那样。

当然，如果您看到的不是这四个字，那就一定是和这个四个字有同样分量的另一种喜悦。

——2022年5月11日于上班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