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故乡的草塘

　　七月，午后的阳光，炽烈刺眼，热浪逼人。喧闹的集市此刻昏昏欲睡，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三三两两待客的小面包打着呵欠，只有摆摊设点的主人眼巴巴期盼顾客的光临。
　　
　　我骑着车子，再一次来到故乡陇城的草塘边。
　　
　　沿着柏油路到河滩，再拐向北，一条小路直通河道。右边是热闹繁华的综合商城，左边就是碧绿起伏的草塘，一直蔓延至清水河边，长约500米，宽约50米。

　　回想起第一次匆匆路过，走马观花，在回首时蓦然惊讶于它的存在——绵亘的黄土山岭的夹缝中居然生长着如此一块被人遗忘的嫩嫩的湿地。那蓝天下摇曳着勃勃生机的绿影，在我的心头不断荡漾，不断洇渗。我真想写一首小诗，描画它的绿韵，却无从落笔，萦绕盘桓的心绪，缠绕了灵感，就像缚了双翅的白鸽，无力起航。
　　
　　今天，小路静静的，虽然紧邻人声鼎沸的商场，但是只要一靠近草塘，那市井的喧嚣、人流的熙攘、世俗的纷扰，一下子好像被淘洗了，过滤了，消融了，仿佛无数清凉的雨滴扑进浩瀚的湖泊海洋，连一丝微微的波纹也没漾起。那不知名的水草一片葳蕤，墨绿的叶子层层叠叠，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伸展着玲珑剔透的手臂，争相拥抱明净的空间，尽情吮吸温热的氛围，肆意泼洒着飘逸的绿意。叶子底下隐藏着淙淙的清流，无声无息地在水草的脚下漫过，浅灰色脊背的细鱼倏忽远逝。我是感觉不到它在流动，但每一棵水草最清楚最明白，正是这默默的清流润泽这方土地上的绿色生灵。
　　
　　小路牵着我，慢慢移到草塘的中段。这里有熟识的芦苇，我们叫做“雨竹”。在它的身旁是一丛丛像韭菜一样，但比韭菜要粗大健壮几十倍的水草。我说不上名字，后来经过查询，才知那是菖蒲。一瓣瓣叶子好像一柄柄锋利柔长的青绿色宝剑，坚韧而刚劲。到了秋天，它们会生出一根根像寺庙里粗粗的香烛样的花穗，人们叫它“蜡棒”。遥想那深秋的草塘，一株株红褐色的“蜡棒”，在为谁点燃，在为谁祈祷？
　　
　　而邻居芦苇两小无猜的模样，尖细的叶片相互穿插，密不透风。轻风拂来，刷刷的摩擦声，犹如窃窃私语。去年未落的几穗枯干的芦花，像一面面毛茸茸的小旗子，还在为谁招摇？一人深的芦苇丛里溢出小鸟欢快的鸣声，“叽叽”、“呱呱”、“咕咕”、“叽里咕噜”，仿佛正在演奏一场合唱交响曲。不时起飞的一两只毛色鲜艳的鸟雀，闪电般飞旋的紫燕，疾掠水面，俊俏的身影敏捷伶俐。一只只快乐的蜻蜓像驾驶着稳稳当当的直升飞机，忽起忽落。
　　
　　草塘的尽头又是另一类水草。一尺长短，然而没有一丝叶片，赤裸一茎，笔挺稠密，顶上挑着四五粒深色的花苞，跟韭菜的花苔十分相似，那么均匀，那么整齐，让人惊叹大自然的匠心独运，妙手天成。
　　
　　我缓缓蹲在草塘堤边，侧耳谛听。阳光下的塘水爆出一串串细密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大概是阳光的温度使水中的气体受热，小气泡难耐寂寞，争先恐后，顽皮地蹿了上来。这是塘水的脉动，是大地的血液在呼吸，在跳跃。
　　
　　2003年秋天，听说草塘飞来了一对白鹤，好奇的孩子们都去观看，有的还用石子驱赶追打，被一些有见识的老人拦住，劝告他们不要打扰远方的“贵客”，不然它们就再也不来了。那水鸟究竟是白鹤，还是鹭鸶，我无缘亲眼目睹，万分遗憾。此时凝望满目绿意蓬勃的草塘，眼前突然浮现出两只或更多的白色羽衣、红色长腿的水鸟自由觅食，它们仰天长鸣，扑翅啄羽，盘旋起舞……多么美妙、多么迷人的景象啊！
　　
　　我推着车子，绕着塘堤环游一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望迷茫的绿色渐远渐逝。
　　
　　七月的一个午后，明亮的阳光，燥热的空气，自由的浮云，游弋的熏风，静默的远山，旺盛的绿草，细语的清流，欢唱的鸟鸣，翻飞的燕子，无忧的昆虫，请你们记住一个寻梦者的影子，还有惊羡的眼神和喃喃的独语。
　　
　　啊，七月的草塘，你是沧桑故乡的一只媚眼，你是故土之鱼的一瓣绿鳃。你刷新了疲惫的面容，漂绿了苍白的灵魂！
　　
　　让我亲近草塘——亲近你的一草一物，追逐你的一鱼一水，聆听你的一言一语，抚摸你的一绿一影……无论你是一个得意之人，还是一个落魄之士，你都会宠辱皆忘，浑然自我。
　　
　　走进故乡的草塘，你就是灵魂的放牧者。
　　
　　走进故乡的草塘，你就找到了心灵的“香格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