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小亮
黄土高原的六月天既炎热又干燥。农村没有的是清凉,有的只是最热的炎热和如流的汗水。
数株半枯的树木好像死了,但实际上是活着的。人们不堪屋外的烈日,但依然出入于烈日下。心是无力与气愤的,但脸上又似乎很快乐。谁都乏力与人交谈,而欢声笑语却依旧着。
一切的简直是亘古的谜语。我猜了二十年,还是没有什么结果,有人认为这是矛盾的融合。
真是矛盾的融合啊,尤其对小亮,他严肃地承认过。
六月天,黄土高原上的麦子收到场后,就要碾了。
小亮家的那辆拖拉机,前三年是他爸开的;前两年是他们爷俩共同开的;今年,从小亮给第一家人开车碾麦子起,就是他一个人了。
小亮再过六个月就十六岁了,也许是你想象中最可怜的人。
这天,他给人家碾完第一遍麦子,就靠在场角一堆柴旁,和着人们噪乱的翻柴声,就隐隐睡去了。
前面走的是他父亲,步履羽飞地通向一堵断崖。小亮喊他父亲不住,接着两人一同下去了。
只觉从来不曾有过的冰爽,天地广阔,心境为之顿开。
两人不言,小亮跟着父亲游玩了一通。父子俩像站在如来的手指上畅游天宫似的——实际上没有比这个比喻更恰到好处的了。
“仙境!”小亮惊喜。
“对,仙境就是这里!”父亲年轻,神采奕奕。“太阳从这里过来,飞瀑就相对地开出,多余的热量,瀑布就把它们给了你们那里——”
“难怪我都热的难忍,噢——”
“对。不过痛苦的事在天地之间是平分的,只是神仙知道人比自己更能奈得住苦难。人说地狱应该容下所有的痛苦事情,所以,你们更比我们能够解脱自己。可是,不论哪儿最终还是被苦难纠缠。神仙把苦难推向人间,但当看到人间疾苦的时候,自己心里比罹难者更难受。仙境里充满拯救的心,这种心有时候也会碰撞的。算了,你只知道神仙唯乐逍遥就可以了。
“人比神仙做得多,自然阴间的苦难就多了。然而,人就很让我们不可思议,他们的成功常建立在苦难的拼搏上。受到的苦愈多,似乎愈感恩自己有了这样的努力成果。这样说,人间应该才是真正的地狱,苦难与创造共同成就了奇迹,而你们的生活因此更幸福。地狱缺少创造,因为地狱不是有很多苦难。
“你想说你最近很累是吧?我要告诉你,你受的苦与你的成就不是成正比例的。因为你们当中不免有鬼胎,他们把你们的生活扰乱,最明显的是他们把阴里的阳光全带给你们,让你们在一年有三分之一的光阴里是以汗洗面的,苦当然就不少。”
“我爸——”小亮要开口。
“对,你爸就是功远不当苦的证实。总之,最过不得的生活是人的生活,都说鬼苦,那也是因人而来。你年纪尚小,不宜去阴间走走,否则,你会发现那儿才是最舒坦的活法,因为他们没有把自己的苦难推给别人,心情永远是愉快的。生活是一种心情的境界,这,只有很少的人才明白。”
小亮悉听着,感到一头雾水。心里摸索着,但是只有奇怪。他纳闷父亲的变化,终究没能叫出”父亲“二字来。
“现在气温恰到好处,飞瀑就不见了,代之以一弯新月湖。下一次的飞瀑就不会是原来的那个。”
顺着手指看去,的确是蓝宝石的磷光闪闪迷离,水被四面的青山绿荫环绕着,湖水溢出的地方是缤纷的落英道。刚想走近瞧瞧,就身临其境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命已经开始,就要珍惜所有。一结束,一切就烟消云散,原来不会重来。”
小亮越听越糊涂,于是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没太在乎父亲说的话,心想下次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从来就只此一次,不要企图会有第二次机会。”
小亮跑上去拉父亲,觉得他应该说得简单一点。
突然,一阵风卷着自己疯狂地乱撞,灰蒙蒙中一片繁华。自己也没见过,但是有点莫名的熟悉。
小亮挣扎着向里面伸手。
“喀!”一扇巨门合上了,眼前恍惚几个字:为鬼消遣。
热得要命,坐起来人们已经翻好了麦子,木锨乱七八糟地摆放着。接着拖拉机就响起了。小亮一边驾着车一边回想刚才的梦。
父亲去年底因心脏病无钱根治去世了。
父亲,小亮。父亲,神仙。神仙,人,鬼,生活-----
小亮思绪糊涂成一团糟,摇摇头,长吸口气以此克制自己烦乱的心。
要过生日了,小亮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很大的生日礼物:辍学。
做个大男人,扛起有母亲和姐姐的家。
终于,小亮再也没有父亲了。这样的结果委实矛盾,但又合情合理。
黄土高原的六月天,怎么就那么热。
“今天又要顶着整天太阳了……”这是第二天一个从小亮车旁走过的一位中老年人说的。
——2006年7月18日,那年,我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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