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在北京吃浆水面
自三年前搬至亦城,房子虽然依然是租来的,但总算过得不那么动荡了,现世安稳了许多。于是,和所有住有所居的人一样,可以踏踏实实地让朋友来家做客——合租的岁月,空间实在太小,朋友也很少来。
现在,几乎每个月家都里会来一些朋友。其中,虽然天南海北其他地方的人也有,但大多数是秦安老乡。
秦安老乡,不管是谁,来我家之前都会再三嘱咐,让我准备好浆水面和大碗,扬言要大饱口福。
有时因为琐事繁多,我会以我家太过偏远为理由而婉拒。
可他们听后,莫不指责我不够意思,批驳我不该用距离来拒绝他们:为了吃到浆水面,哪怕万水千山,他们也要来,气势很是磅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像南方人一天不吃点米,就会觉得跟没吃饭一样,我每天不吃碗面,肚子里就空落落的;隔三差五不吃顿浆水面,心里就莫名地发慌。
所以,我常在家里做浆水面吃。渐渐地,很多在京老乡和朋友知道了,一有机会就要来我家,不为别的,只为吃碗浆水面。有时来的人实在太多,以致我不得不买很多浆水,几乎把整个冰箱都塞得满满的。
(冰箱中储藏的浆水)
之于一个从小吃浆水面长大的秦安女子,按理说窝一缸浆水没有一点难度,可是,抑或是我居家时间太少,故至今都不会窝浆水,在北京吃的浆水都是从秦安老乡开的微店里买来的袋装成品。圈里有些老乡知道此事后,说我忘本了,说我人到了北京,却没有把浆水缸背来,“浆水缸是秦安人的家传宝,人走到哪里,浆水缸就背到哪里”,言下之意我好像不是秦安人似的。
确实,好像哪里有秦安人,哪里就有浆水缸的影子。
譬如,在北京找家有浆水面的餐馆很难——不是一般的难,就算找到了,做的浆水面味道也欠佳——可只要一问落居京城的秦安人,家里都有浆水缸。甚至,2016年年底,我三姐来京伺候我坐月子,前后待了不到四十天,也窝一缸浆水。
在秦安老家,会不会窝浆水、窝的浆水口感如何,往往是评价一个女人是否称职的标志,所以,我常因自己不会窝浆水而汗颜。
虽然我不会窝浆水,但托互联网的福,吃的却是产自秦安当地的正宗浆水。
(我做的浆水面)
我经常在老乡开的微店买浆水,且每次买十几袋,尽管如此,也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时候。尤其一到夏天,乡友们以浆水有败火解暑、消炎降压之功效,竟堂而皇之地跑来我家吃浆水面!有时,一下子来七八个人,我要下三四锅面、足足用六七袋浆水才够。吃饱喝足还不行,走的时候个别乡友还会带走一两袋。
抑或是做浆水面实在频繁,所以,厨艺颇差的我,做的浆水面在京城可是一流。这是我在京城为数不多的嘚瑟资本之一,所以,逢人就要炫耀一番。也因此,来家里吃浆水面的乡友们就更多了,几乎可以媲美民国时期太太们举办的文化沙龙。
我很享受这种因为一碗浆水面而蔓延出来的浓烈乡情。
每当我大汗淋漓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乡友们捧着大瓷碗、仰着颈脖,咕嘟咕嘟大快朵颐时,心里便无限欢喜:眼前这些把川、粤、苏、鲁等各种名菜和高端西餐都不稀罕的人,竟然对一碗再简单不过的浆水面如此钟情,好似人间珍馐,唇齿间是掩藏不住的清香。
多么可爱的人啊。
看着他们,那些和清清淡淡的浆水有关的酸酸涩涩的记忆,也鲜明地出现在我的脑海,尤其是在甘肃老家,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妈妈亲手做的浆水面的场景,祥和且悠长地一一划过,令我有种难言的悲欣。
曾几何,浆水面这种朴素清约的食物,竟然成为我们的一个标签:一个和自己的家乡紧密相连的标签。有了这个标签,我们便有了一个共同的家,那就是秦安;我们便成了一家人,那就是秦安人。有了这个标签,老家人来我家就不仅仅只为吃一碗浆水面,而是和我一同赶赴一场关于家的盛宴。
(有时还会做点手擀面)
是啊,对于一个秦安人,浆水面这种平淡又平常的味道一出生就融入我们的血液,侵入我们的骨髓,并镌刻在我们的大脑深处,无论我们走在天涯海角,这个味道一定若隐若现地萦绕在我们的心头,渐渐地,幻化成我们魂牵梦绕的乡愁。
奇怪的是,不只离家多年的秦安人如此钟爱浆水面,刚刚走出家门的,竟也如此。
2017年5月中旬,我妈妈来京帮我带孩子,刚进家门,我问她想吃什么。还没从晕车状态中走出来的她,不假思索地就说:“做碗浆水面吧,清清爽爽地吃点,就舒服多了。”当时,家里还没有储备的浆水,于是,我赶紧去朋友的微店下单,一次性买了二十袋。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三天两头我要给她做浆水面吃。
有人说,以浆水面待客,是我们秦安人最朴素、也最深藏不露的一个真诚礼节。
以前,我也朴素、深藏不露地用浆水面在京城真诚礼待客人。可是,如今随着离家年月越久,朴素和真诚更加浓烈,却没有丝毫深藏不露的迹象了,每每将自己的礼节表达得淋漓尽致:心中家乡的分量是如此沉重,以致我没有办法轻描淡写地去表达。
现在,即使乡友们不死缠烂打来我家吃浆水面,我也会软磨硬泡地邀请他们到家,然后,大张旗鼓地做一桌子浆水面。我多么希望,每一个来我家吃浆水面的乡友,吃完这顿,还想着来吃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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