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霭白云 一如往昔
悠悠青山 依然无恙
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随笔 > 正文

王托弟/有些话,只能说给爸妈听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05 00:23:20 59 浏览

一天傍晚,因为一点琐事心里委屈极了,于是,第一时间想到给爸妈打电话倾诉。

但凡生活中有点喜怒哀乐,我总是首先会想到爸妈:有他们在,一切委屈就不成委屈,一个人的欢乐便会成为全世界的欢乐。虽然随着爸妈渐老,我们姐弟五个约定以后只能向他们报喜而不能报忧——谁也不能让他们多操心了——可是,我总是那么任性,心绪不好时,依然会第一时间找爸妈,然后,一如儿时那样等待来自他们的安慰和开导。

不啻是我这么任性。

我们每个人,只要父母还在,哪怕五六十也还会是个孩子;只要心里有了委屈,就会理所当然地找父母诉说,就像小时候在外面受了玩伴的欺负回家一边哭一边告诉父母那样。概无例外。

我有个忘年交,五十多了在他妈妈面前还是个孩子,有时撒娇太过,气得老太太抬手就要揍。人家五十多了还向他妈妈撒娇耍蛮,我才三十,怎么会将自己委屈不给爸妈说呢?

所以,我才不管我们姐弟的约定,我就是要给我爸妈打电话呢。

电话通了,是妈妈接的。几句寒暄之后,发现她的声音很沙哑。

我听见妈妈声音不对,一时间忘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赶紧问她是否感冒了。

她说没有。疑惑中,我又问她既然没感冒为何声音如此。她说她和我大大刚从我小舅家回来。

听妈妈说她刚从小舅家回来,不用多问,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不其然,在我百般追问下,妈妈说:“我上午和你大大到你小舅去了。我想那条路了,可是,都变得不认识了……下午我去了你舅爷和舅婆坟上……你小舅家很多人,和你大大都要陪我去,我谁也没让陪。我就想一个人去了……心里难受很么,就哭了一小时……”

妈妈说到她在我舅爷和舅婆坟前哭,我就想起她以前经常给我们讲的那段我舅爷和我小姨之间的对话:

那时,我舅爷和舅婆还都在世。一天,村里一位老人去世了,子女对着已然落草在地的他们的父亲哭得很伤心,凄厉的哭声中流露出来的悲恸几乎弥漫了整个村庄,听到的人莫不唏嘘甚至落泪。舅爷回家对着尚未出嫁的小姨说:“如果我以后死了躺在地上,我的娃娃那么哭,我听见就起来了;我才不忍心让我的娃伤心……”

舅爷说过这话没几年舅婆去世了。那年我妈妈三十六岁。

舅婆去世时,我妈妈姐弟六个一个个哭得黑天昏地,可舅爷只静静地坐在炕头看,面对孩子的悲恸,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忍心——彼时,舅爷已患有老年痴呆症,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很多时候对于他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含义,所以,不但他去世后在孩子伤心的哭声中没有兑现诺言而活回来,就连活着时面对孩子的泪水,他都没有了擦拭的本能。

舅婆的三年祭还没过,舅爷也去世了。

不管是当初舅婆的去世,还是后来舅爷的去世,年幼的我,彼时都无法真正理解亲人离去对妈妈意味着什么。

老家形容一个孩子可怜,就说:“看这娃可怜地,跟个没娘娃一样。”

许是,多小的孩子都知道没有了父母自己肯定是可怜的,所以,当他们哭闹时,父母只要吓唬说:“你就好好气吧,气死你就没爸妈了!”孩子听了,大多就乖乖的了。

虽然我的妈妈没有气她的父母,可是从那年开始,她在这个世上就真成了没父母的孩子,再也没人对她嘘寒问暖,当她受到委屈时,也再没有人会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叫她“狗娃”,更主要的是,我后来才明白:从那年开始,他们姐弟六个没有了个家。

记得小时候,村里一个老人得了绝症,每天饱受病痛折磨。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告诉妈妈:“与其让他活着受那罪,还不如别给治了。他们家的孩子想尽办法让他们的大大多活一天,有什么意义呢?”妈妈听了说:“你懂个啥。他们的妈已经死了,只要他们的大大还活着,他们姐弟几个就有个家。”那时候我还不懂姐弟几个有个家是什么意思,但舅爷和舅婆去世后妈妈姐弟心身的渐次离散让我开始明白: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走着走着,真的就散了。

是啊,自舅爷和舅婆去世后,妈妈姐弟六个从此没有了一个共同的家。

没有了父母的妈妈,只要梦见舅爷和舅婆,醒来后就伤感好几天,有时则去舅爷和舅婆坟前烧很多纸。近年来,因为妈妈血亲之间的纠葛和琐碎,以及妈妈身体的原因,时不时就听她说想走儿时的道路、想去我舅爷和舅婆坟前烧纸去。每次听到那些话,我内心一阵刺痛,转而故作生气地告诉妈妈:“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事让我们做子女的操心,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给我们说!”

人老了,在长大了的子女面前渐渐就变成了听话的孩子。所以,每次我这样说,妈妈哀叹一声,接下来好几天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知道,一个人纵然有心灵相交的爱人,也有聆听心语的子女,可有些话,只能说给父母听,哪怕面对的是一抔黄土、满目蒿草和一片荒凉。

试想一下,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花甲女人,羸弱得如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枝枯草,屈膝跪在她父母的坟前放声恸哭;岁月,在她哀伤凄楚的声音中越加沧桑;冬日的阳光倾洒在她佝偻的背上,她顾上不路人的眼光,无助地叫唤着“啊,大大、妈啊……”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可是,不管她如何哀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她安慰我们姐弟那样叫着她“我的狗娃”来安慰她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句话,是何等的凄凉与酸楚呵。

父母,是我们在这个尘世上的根基和心灵的归宿,他们给我们做子女的一个最初的家,无论我们的身体漂泊何处,只要父母还在,就觉得自己总会归落有处。渐渐地,我们一天天长大;而父母一天天在老去,直到有一天我们也老了,父母却已然不再了:永远离我们而去。从此,就算我们有一个温暖的小家,但依然是这个世界的孤儿了。

就像我的妈妈。

挂掉妈妈的电话,几天时间里我百感交集。翻看朋友圈,一篇篇劝诫子女尽孝的文章,让我感受到人生的某种卑微。是啊,尽孝还需要劝诫么?当父母不在了,什么“百善孝为先”,什么“常回家看看”,什么“子欲养而亲不待”,等等……所有文字都成为一个美好符号随风而逝。

至今,我都没有将自己心里的委屈说给妈妈,因为,每次想到要给她说时,就想起那个趴在她父母坟前涕泪横流的女人:她的父母已然不在,而我,怎么忍心惹她伤心……


初次见面,请填写下信息吧:

请填写验证码

相关文章

王托弟/亦城纪事

搬至亦城将近一年了。直到这里,才算结束了漂泊不定的日子,在京城有了个安稳的落脚处——尽管房子依然不是自己的,依然只是暂居。可是,这个世上,除了自己的生命外,还有什么能够真正属于自己呢?在动荡的年月,只...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1)

王托弟/我所理解的爱情

一直想对爱情的三个阶段:选择、交往、分手的现象进行分析。但回头一想,这是个多么重大又多么庞杂的主题呀,全方位分析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信手先写冰山一角再说:此篇文章仅对对交往中的现象作分析,选择与...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1)

王托弟/胡杨女人

三姐说:“王茜华这样的女人,有着斯琴的天然特质,容易走进角色,一定程度上她在表演她自己;在《当家的女人》中演绎的那位一心靠勤劳致富的现代农村女性,与斯琴在精神上是相通的”。我自己没看过《当家的女人》,...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0)

王托弟/愿新月作证,许得一世情缘

下班到家,已是晚上九点。踏入亦城小区的时候,一弯新月当空,倾洒下来的清辉把四周照得温婉可人。这如水般朦胧的清辉,携同地上昏黄的路灯,似乎要把人融化薄如蝉翼的衣衫,跟随灵魂飞舞的方向披散开去。大地不语,...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0)

王托弟/百啭蔷薇(小说节选之二)

之第一章第二节又看了遍时间,已是五点三十五分!事先约定五点半吃饭,都过了五分钟,说不定那孩子早就在里面等着。我是长辈,还要做东,怎么能迟到。我看看手机,又环视一下四周,两道人流不止,走过来的女性,无不...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0)

王托弟/你好,我就好

编前语这篇文章还是2011年底写的。至今,将近四年过去,心中的老师还是那个兢兢业业的老师,好像一直未曾改变;而我早已不是当年象牙塔中那个单纯的女孩,已被三年的职场生涯打磨锻造地不似纯真模样。从八岁上学...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0)

王托弟/廊桥遗梦:相逢尽在扼腕时

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由于刚从大家庭中分出来,那时,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十分艰苦。我们五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弱小,因为我排行最后,故父母一向对我充满着比任何一个更多的怜悯。那时,我们的厨房的墙壁是用报纸糊的。约...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0)

王托弟/当我老去

当我老去文∣王托弟春风化雨当我老去朱颜不在,鬓如霜年华倥偬易逝记忆又从那刻忖想何来由,哪一瞬回眸,让你为我沉醉把我爱上爱上我的青春年少,还有野蛮和疯狂怀抱这美好的光阴让我心情激荡我难以控制的欢欣:我...

诗文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0)

王托弟/熊熊

中午时分给妈妈打电话,得知熊熊去世的消息。很是震惊呐,真真无法接受去年国庆还活蹦乱跳的鲜活生命说没就没了的事实。我问妈妈是否安葬了它,妈妈语气不悲不喜,貌似很坦然的样子:“怎么舍得让它曝尸荒野。天气渐...

随笔 王托弟 王托弟 ⋅ 5月前 (12-10)
热门文章
最近发表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