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喜/我的姑姑和她的刺绣（致敬所有勤劳善良的黄土地女人）

我的姑姑年轻时特别漂亮。

柳叶眉，丹凤眼，杏核脸，尤其是有一头足足五尺长的乌黑。妈妈未嫁给我父亲时就见过姑姑，惊叹道:“那时候碰见你姑姑，特别羡慕。好多人走过都要看看你姑姑的背影，对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赞叹不已！”

我的奶奶在姑姑十二岁就去世了，家里的很多活都由姑姑来做。她学会了做衣服、做布鞋。经过她的手补的衣物，简直跟新的一样。那时，一家人的穿戴都出自姑姑的手，家里从来没有显现出没有女主人的窘境。

姑姑过早地操持家务，练就了她从不服输的精神。

为了一家人的吃穿，姑姑不但要和大人一样劳做，还要照顾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当时只有六岁。

姑姑说:“我刚开始学做布鞋，怎么做也做不好，拉的鞋底老是弯了起来，一点都不平整。我心想，别人能做好的我一定也要做好，不能让别人说我的弟弟是没娘娃，没人管。”

白天姑姑要下地干活，晚上就点起灯盏琢磨怎么拉鞋底。果然，鞋子一双比一双做的好。后来，她三个晚上就能给我爸爸赶制一双鞋。

姑姑老说：“孰能生巧。功夫是不会负有心人的。做啥事都别轻易服输，别轻易放弃。”这也是后来她教导我们学习的格言。

我爸爸小时候很调皮，天天玩到很晚才回家。

我家的巷道很长，加上有几颗槐树，感觉很阴森，爸爸说他小时候最怕晚上走巷道。所以，姑姑天天晚上边做针线边等我爸爸回家，当听见我爸“姐姐,姐姐”地喊，她就一边答应着，一边赶快跑出去迎上，拉着我爸爸的手一起回家。

爸爸曾告诉我：“别人家的小孩哭了喊妈妈，我小时候哭了就喊姐姐！”

就这样，姑姑在我爸爸生命中的很长时间里都扮演着妈妈的角色。

在我姑姑小时候的那年代，苜蓿是主要食材，不但能填饱肚子，而且怎么做都香。所以，一有时间她们姐弟俩就去地里掐苜蓿。每次，只要有人喊姑姑的乳名：“赶紧跑，沟口里狼下来了。”我姑姑拉着爸爸就跑。

有一次，当我姑姑把苜蓿装好，拉着我爸要跑的时候，狼已站在了他们面前，机智的姑姑就把我爸藏到她身后，自己将篮子放在胸前，一动也不动，就这样和狼对视着。也许是那条狼有慈悲心肠，过了一会掉头顺着沟道就跑了。

姑姑说，那次狼一跑掉，她一下瘫倒在地，抱着我爸爸直说:“别害怕，别害怕，有姐姐呢！”有亲房老人讲，如果那天没有姑姑的沉着冷静，如果当时她和我爸一起跑或者哭，肯定会被狼咬死。

姑姑经历了那件事以后，经常给我爸说:“不惹事，遇事别怕事。”

姑姑的手特别巧。兴个啥新样式衣服，她一定要给我爸爸做一套。自己织布裁剪，虽然是老粗布，但裁剪逢制的都是新样式，村里婶婶、阿姨都对她刮目相看。

在姑姑所有针线活中，她的刺绣最好，是村里出了名的绣花能手，老人讲起她都赞不绝口，大姑娘、小媳妇都愿意找她要花样。

在姑姑所绣的花中，提花绣更胜一筹。她用筝子挣好绣花的地方，提花针上下翻飞，绣的花鸟栩栩如生。

我第一次去姑姑家，就被她的刺绣艺术折服：门帘上是提花绣，绣的是龙凤呈祥，龙飞凤舞；方椅子座套上面绣的是喜鹊闹梅，活灵活现；沙发靠垫上绣的是祥云抱团，冉冉缭绕；小圆凳子座套上面绣的是菊花瓣，零零散散。

线条流畅、色彩艳丽、针脚工整、配色得当，用这些词来形容姑姑的刺绣一点也不为过。

姑姑就像一本哲学书，生活处处有哲理。每次问及姑姑刺绣的秘诀，她说:“热爱自然，喜欢观察，细心琢磨，就能绣出更缤纷的生活。”

姑姑八十年代离开故乡随姑父去西宁生活，现在已年过古稀。

姑姑对生活的态度，比我们年轻人还要乐观向上。

她是典型的黄土地上磨练出来的女子，有着男人一样的机智勇敢，更有女人温婉细腻的情怀。生长于黄土地上的她，是生活能手，能文能武，内心和彩色斑斓的丝线一样闪闪发光，把所有的爱恋、思念和美好期冀，用飞针走线表达。

所有和姑姑一样的勤劳善良的黄土地女人，不屈不挠的精神在她们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用心绣织一块枕头顶，剪一页漂亮窗花，纳一双密密麻麻的鞋垫；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对家人无私的爱，对生活美好的向往。

这就是我姑姑的精神，更是整个黄土地女人们的精神。我爱我的姑姑，也爱这片黄土上善良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