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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托弟/拾一把地软软,蒸一笼地软软包子吃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05 11:06:54 111 浏览

从小,对野蔬瓜果有一种天然的痴爱。

这种爱好似成长的胎记,走到哪里都如影随形,有时可能显得蠢笨,但却是怎么脱也脱不掉的。比如,在京城郊外看见野生小蒜,往往喜不自胜,生生要用手刨出来带回家拌着吃。

以前对自己的这种痴爱不甚理解,总以为是从黄土地带来的土到骨子里的卑微。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却一天比一天开始享受这个“土”的特质了:那是最纯的灵性,最洒脱的不羁,也是最好的时光。现在,即便能脱“土”,亦是不想脱了。

在秦安有很多野味。野生动物都是相当稀珍的——就连漫山遍野撒欢的野兔子也是保护动物了——万不能打来吃,但野蔬瓜果却很容易寻得。

所有野味中,最喜地软软。                

地软软,学名地达菜,又叫地耳、地木耳、地膜、地衣、地皮菜、地瓜皮、地软儿、地见皮……从来没有一种野物能像地软软一样受到人们如此厚爱,连名字都这么的冗繁,想列举都列举不完。

地软软生长范围极广,几乎全世界都有。

北京,当然也有。

上学时有次去京郊,于一片荒林中的旷地里发现不少地软软。我像看见了奇珍至宝,屈膝就拾!同行的城里人看着我这个乡巴佬的痴傻模样,大笑到:“农村娃就是农村娃,受了不少苦,什么都看在眼。”犹记当时,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绯红到耳根,站起来挥手便把手中几朵硕大的地软软抛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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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被我抛至空中的那些地软软,心疼极了,也终于明白:走过虚伪浮华的青葱,发现自己本就是农民的底色,看到地软软该能心安理得地拾一把——那可是珍宝,可怜城里人不认识或不肯屈尊捡拾。

地软软是上天赐给人间的一道山珍野味,但吃到它却并不一定要花很多很多的钱,往往地,只需怀着一颗纯朴的心,用勤快丈量山川,当虔诚找到了安放的地方,它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想起漫山遍野拾地软软的时光,俨然是一场快乐的宴席。

在荒野或山坡,一年四季都可以看见地软软的身影。尤其一场雨过后,地软软疯了似的遍布山野,一团一团的,像极了黑木耳,如锦似缎般柔软,屈膝弯腰分分钟就能拾一塑料袋。不过,夏秋时节的地软软是不宜吃的,因为里面往往有虫子寄生。只有在冬天或尚无雷声惊扰的春季拾来的地软软才可安心地吃;这个时候,万物肃杀,地软软中没有虫子寄生,干干净净。

拾地软软是一门学问。

入门相当简单,但要精准把握就非常有难度。记得和伙伴常成群结队去山上拾地软软,不知为何,同样时间里有人满载而归,有人却两手空空如也。地软软是寒性菌类植物,故一般在地旷人稀且偏阴暗的地表或草地上比较多,尤其是地畔沟沿处。理论上是这么说的,可按部就班却往往收效甚微,比如在很多阳坡上就有块大肉厚的地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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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职业优势——我从小就放羊——我熟悉大北山上的每一块土地:比如,哪块地上长了什么草、开了什么花,我都一清二楚,所以,拾地软软时就从容很多;每次出门直奔目的地,拾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过,很小的时候我仍然把地软软和很多东西分不开来,比如洋芋的干叶子,还有草丛间零星的羊粪疙瘩。

拾地软软过程中最欢喜的一件事,就是拾到上面带有圆泡泡的地软软。若是拾到了,就开始琢磨一个隆重的仪式,以便让那个圆泡泡稳稳妥妥地毁灭掉。想好后,只听得“叭”地一声,伴随一秒钟的心惊,还没来得及观赏,仪式就倏忽间落幕了——可到底,还是不知道圆泡泡是如何毁灭掉的。于是,就低首接着寻找地软软,看能不能再寻得一个带有圆泡泡的。

地软软,好似一个从远古走来的女子,有着孤独、高傲、自然、明澈、纯真的本性;纵然走到现在,也没有丝毫的改动,一直都静静地守候于天地间,虽忍受风吹雨打,遭遇严寒酷暑浸染,但心性和模样却从来都是来时的模样。

我一度坚信,地软软如此坚守自己,就是等待来时道路上邂逅的那个人。

我亦坚信,每一个拾地软软的人,就是她要等候的那个人。寻寻觅觅,一经相逢,就能相知。然后,小心翼翼地相交相会,最后,一起回到那旧时之地。

拾回去的地软软得花好大功夫才能将夹杂其中的柴草拣掉。这是一件相当细密的工作,貌似只有心思极其缜密、眼神极其敏锐的人才能做到最好,所以,我是从来都不管的。每次把地软软拾回去,我就往姐姐眼前一放,自己随便找个借口就溜走了。好在姐姐一个比一个有耐心,经她们挑拣过的地软软,干净得连一毫米的柴草都找不见。

挑拣完柴草就可以清洗了。

地软软真是一种神秘的东西。抓一小撮放进盆子里,用温水一泡,像变魔术一样,“哗”地一下就变成大半盆子。不过,清洗一两遍是不行的,必须一遍又一遍地清洗才行。

当洗干净,妈妈已把洋芋切成丁。接下来,就开始调制包子馅。

地软软有很多做法,或炒或馏或凉拌或做汤。此外,我自己还发明了一种最直接扼要的吃法,就是洗干净直接放进嘴里:脆嫩胜过木耳,柔滑比肩粉皮,润而不滞,滑而不腻,既简明又爽口。在所有吃法中,见得最多的当属地软软包子、地软软醋拌汤或地软软搅团,尤其是地软软包子,可谓人间珍品。

不过,包子放进锅里,要蒸半小时才能熟啊。

那是一段几近天荒地老的等待。好像穿越无数洪荒的岁月,一锅热气腾腾的地软软包子终于魔幻般呈现在眼前了。地软软的清香滑爽、洋芋的干散绵长,随着蒸汽蓬勃而出,猛烈地撞击着味蕾,以致哈喇子都下咽不及。

每次锅盖一揭开,我顾不上蒸汽烫手,抓来一个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说“真格香、真格香么……”可笑的样子往往被家人唏嘘。

概是因为在黄土高原的荒坡上随处都可以找到地软软,故来北京之前真没发觉它是什么名贵菜,一直以为它都是很普通的,一如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一样不起眼。直至一天到东直门一家饭店吃饭,菜谱上一道名为“地软软炒鸡蛋”的菜赫然眼前。来京十年,期间几乎没有吃过地软软,看到菜名的一瞬间,儿时的味蕾顿显,将我拉到很久以前的时光——那些寻遍山野拾地软软以及吃地软软包子的日子——突然间,想吃的念头非常强烈。可是,看了下价格却吓了我一大跳:78!在老家成本不过十块的菜,到北京竟如此昂贵!

虽然我很想吃,但最后终于没有点。

回到家里,马上去老家人开的微店买了好几袋地软软。周末,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地软软醋拌汤和地软软包子全吃上了;一边吃一边缅怀和亲人一起的那些温馨情景。吃了两天两夜,成本尚不到一百块。

无论在最贫瘠年代还是在最富裕的时代,地软软都是人们餐桌上的珍品。它从来都不卑不亢,不管在繁华都市还是在穷乡僻壤,也无论在钟鸣鼎食之家还是在筚门闺窦之处,散发出的是一样的味、呈现出的是一样的色。

这是地软软最本色的气质。正因为它这种无论时空的笃定气质,才让痴迷,才可以让一个从甘肃山沟里走出来的人跑到京城的荒野中拾一把回来,吃出老家的味道。

一直在想,人为什么会对过去的某些事物念念不忘?

渐渐地明白,其实,并非是那些事与物本身有什么值得我们恋念,而是倾注于它们中的那些温软时光牵扯着我们这颗一年比一年不再年轻的心不忍老去罢了。具体到地软软,它本是大地赐予人间的一份厚重礼物,看似至贱实则至贵;倘若妈妈将她的慈爱揉和其中,一笼又一笼的地软软包子便以至珍之态滋润了我们丰盈的成长时光。现在,也常常想起一家人一起吃地软软包子的场景,那是愉悦的天伦,已然注入到我们骨子里,陪伴我们勇走天涯。

秋天即将过去,冬天马上来临,好想去北山上拾一把地软软,回来蒸一笼地软软包子,然后,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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