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血肉相连的时光
小可坐在咖啡馆的一角,昏黄的光线让她本已十分俊俏的脸庞多了一份阴柔之美。她时不时地轻呷一口咖啡,但好像每次咖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眼角的泪花就涌了出来。
小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眼泪会变得这样随便,甚至会不受自己控制。
她从桌子上的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揩拭,一边暗问自己:“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既然是错的,老天为什么要让我们相遇?无论如何,他很爱我,我也绝不会舍弃他的。”这么一想,小可感觉轻松了些许,眼角的泪花也不见了。看了看时间还早,她按下呼叫器,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一杯咖啡。
小可记得分明,她第一次和陈晗见面就在这个咖啡馆。那天,她穿了一件碎花工艺藏蓝色连衣裙,将她纤细的腰肢、颀长的双腿彰显的愈加动人,加上她白嫩的胳膊,瓜子脸配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性感而又不失清纯一如她本人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不要说陈晗,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抵抗力。所以,虽然相识于网络,但见过几次面后,小可明显感到陈晗已经爱上了自己。
而小可是什么时候爱上陈晗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没有任何源头的钟情,让小可以为她对陈晗的爱是天然的,也就是说,只要陈晗在她生命中一出现,她就爱上他了。
爱上陈晗,让小可感受到来自这个比她大18岁的男人的温存,同时也让她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刻骨铭心的,甚至一夜之间可以泛滥成灾,肆虐涤荡她的整个情感世界,让她体味到空前绝后的绝望。前一天晚上,小可再一次从梦中哭泣着醒来,发现枕巾全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原来,她又梦见陈晗舍她而去了。
不过,小可一直相信梦和现实总是相反的,所以,醒来后,她更加确信陈晗对她的爱了。
可是,这样的梦境的确让她忧虑和不安了,也让她空前地想见陈晗。于是,尽管将近午夜时分,但她仍然给陈晗发了条信息:“明天虽是周末,可我很想见你。上午十点我去咖啡馆等你好不好?”
追求小可的男子不少,可自从遇见陈晗,便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小可动心了。陈晗的温柔体贴对25岁的小可来说,简直就是黑色天幕上最亮的星,照着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小可。好像只要陈晗那双充满爱恋的眼神转到自己这儿来,小可就能在一瞬间容光焕发、阳光明媚。每当这个时候,小可就切身感觉到,原来爱一个人会这样幸福,他的目光具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能让另一个人的世界瞬间亮堂,且生机无限。
小可对陈晗的爱,情真意切却又如此不堪,一定程度上有着罪恶的成分,因为43岁的陈晗不但已经结婚,而且,还有个可爱的女儿。
可是,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可爱的孩子,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所以,对陈晗的爱,小可有一种飞蛾赴火的决绝。而陈晗,更加沦陷在一个比自己小18岁女孩的痴情中无法自拔。
在这种爱情土壤上结出的奇异果子,未必全部归咎于他们相遇的错误——或许,错就错在时空本来的错乱与倒置上,没有碰见对的人罢了。可谁都知道,爱情不会区分秩序正常与否,有几个人能在正确的时空遇见对的人呢?
所以,陈晗爱着小可的同时,心里充满了漫无边际的罪恶感,这种错位的爱,让他每当想起自己贤淑的妻子和淘气的女儿,自责便充斥整个心间。
很多次,陈晗抱着小可,抚摸着小可的脸颊,对小可说:“丫头,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再这样下去,我要对不起你的这份情了。”
小可根本听不进去陈晗劝她谈婚论嫁的话,每当那一刻她就像只猫一样舒适慵懒地蜷缩在陈晗温煦的怀中,先是“咯咯”一笑,然后坚定地告诉陈晗:“不,此生有你就够了。”
小可的确坚信她此生有陈晗就够了,以致她和陈晗的爱情犹如一道高大、无法捉摸且又看不见的屏障,隔离了她与其他异性之间情感的联络。何况,她明白自己的优势和魅力,相信青春的靓丽可以击败任何经过时间打磨过的万象,终有一天她青春的颜容会战胜褶皱了的时光,那时陈晗就会死心塌地地选择自己。
可是,不知为何,小可对自己的坚信带有巨大恐慌,想起每次见陈晗的不易,还有躺在陈晗的怀中听陈晗细数和他老婆在一起的时光时——那些风雨同舟的时光不见得十分恩爱,平常中不乏感人——她的眼中就噙满了泪水。时间一久,每次见到陈晗、想到陈晗,她欢喜的眼角便习惯性地挂着眼泪。
2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外面已然阳光明媚,而咖啡店里的灯光仍然昏黄孱弱,舒缓的音乐流水般流淌在小可的心田。她的第二杯咖啡快喝完的时候,陈晗才走了进来。
一向精神焕发的陈晗,此时看上去极其疲惫,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大病过一场,胡子茬都快淹没掉他分明的嘴角线了。
小可看得心疼,呼来服务员给陈晗点了杯他最喜欢喝的卡布奇诺。话音未落,陈晗抬手摇了摇,告诉服务员换成美式的。咖啡上来,一向怕苦的陈晗也不加糖,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已经三天没见了,小可好想面前的这个男人,想得神魂颠倒,连做梦都是他的影子,可是,一旦这个男人站在面前,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能做到的,只有渴求他更加温柔地回应自己对他的爱。
小可伸出手,握紧陈晗的手,感觉他的手冰凉得几近没有温度。
从陈晗进来的一瞬间,小可就发现气氛不对,包括他的面部表情、他的言词举措,似乎都彰显出气氛的不同寻常,可是,小可竟然没想到不对的气氛竟然已入骨入髓,深入到陈晗的体温中去了。握住陈晗手的那一刻,小可似乎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她的心底冒出,丝丝缕缕迅速流窜散布至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端,顿时,全身的肌肤紧绷起来。
小可静静地盯着陈晗,她急切地等待一个解释的出现。可没等她开口,陈晗便说道:“丫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吧。”
如同被雷击,小可的思维连同她整个人一下子被定格,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眼角的泪瞬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不是她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结局会真的出现,且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令人凑手不及,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陈晗,这个让自己不能自拔的男人,为何几天没见就变得这样决绝。
不管发生了什么,两个人相爱的不易小可心知肚明,所以,她心想陈晗可能又陷入道德的审判,过几天就会好的。于是,她什么话也不说,稳了稳身子,起身走近陈晗,然后俯身蹲下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中。陈晗腾出一条胳膊紧紧地搂住小可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
陈晗充满爱怜的举动,让小可体会到了巨大的不舍,似乎整个空气都是离别的伤感。想到此,终于,小可什么话也没说,只“哇”地一声就哭了开来。
午时的咖啡馆几乎没什么客人,被纱帘隔开的包间,隐隐约约将两个人与世隔绝。小可本想大哭一场,可在这种地方最后只能克制、压制成不停地抽泣。
尽管一种被刀割过的疼痛感继续撕心裂肺,但小可依然相信此时陈晗在欺骗她,她坚信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正如最近每天晚上她所有的梦境一样,梦醒时分一定会是好的现实。
于是,她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静静地看着陈晗,发现他的眼角也是波光粼粼。可是,半晌过去了,陈晗还是什么话也不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小可的头发,一边近似自语地叫着“我的丫头,我的丫头……”
那天,小可的等待,等来的却是她和陈晗三年多感情的分崩离析,本应该的良辰美景,一转眼却成断壁残垣。
时间静静地流淌,空气几近凝固。陈晗没有再多解释,小可看到陈晗决绝的样子,她也精疲力竭到不想多问一句。两个人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坐了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可终于开口问到:“真的不见了吗?为何这样残酷?难道我真的不如她?……”心里的话还没说完,眼泪却泉涌而出堵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又是一段沉默难捱的时间。
过了许久,陈晗才说:“丫头,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也知道我很爱你,但无论如何都忘记了我吧,因为我跟她已结婚生子。我已经毁灭了她,这样下去会毁灭了你。”
说到这,他放慢语速,抬高了声调,一字一字地说到:“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最牢固的感情不在乎心灵,也不在乎外貌,甚至跟是否是真爱都无关,而是在生命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中,一路携手走来留在身后的那些血肉相连的岁月。在这样的岁月中走过来的两个人,可能大吵小闹,可能貌合神离,但终究会不离不弃。”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况且,我跟你的年龄是一条我跨越不了的鸿沟。究竟是我辜负了你……”
那一刻,小可已经听不进去陈晗在说什么。她似乎感觉世界在她面前变得清静无比,耳朵里没有了任何的声音,只眼睛本能地看到陈晗的嘴角不停的在动,在动,无息无声地在动。“不在乎心灵,不在乎外貌,貌合神离,不离不弃”这样的词语从她的脑际一波接着一波涌出,也晃动在她的眼前,让她无比眩晕。
不知什么时候,陈晗例外地连单都没有买就走了。
那天之后,陈晗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小可通过各种联系方式,却再也联系不到他了。
3
无论如何,陈晗临走时说的一段话,让小可备受打击。
小可记得分明,她每次问陈晗为何喜欢自己时,陈晗都说:“因为你懂我的心,能理解我这颗踽踽独行、漂泊多年的灵魂。”
小可知道,除了心灵的合拍,陈晗更喜欢自己的青春靓丽、光彩怡人呢,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可没想到最后一切化为虚无,什么心灵,什么青春,什么美貌,自己赖以的所有资本被陈晗一句话就全否定了。至于血肉相连的岁月,三两年多,难道陈晗你就这么自私地无视了一起的那些磕磕绊绊、风风雨雨吗?那些爱情的碰撞,难道就不是血肉相连的岁月吗?
穿行在人迹熙攘的街头,看着一对对情侣牵着手幸福地走过,小可突然间有一种被无情抛弃的震撼,她深感陈晗不但让自己失去了爱情,更是让她的心流离失所,没有了着落;街头阳光越是耀眼,感到自己越像失去灵魂的玻璃人般不着痕迹地游荡。
是啊,三年多下来,在这座城市里,除了陈晗小可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亲人,所以,陈晗对小可的抛弃一定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残酷的。这种残酷一度激起了小可的不甘,所以,半个月后,小可就在陈晗家所在小区亦城中租了一间屋子。小可下决心,只要陈晗活在这个世上,她就一定要找见他。
这个时候小可找陈晗,只是希望他当面给自己一个交代,告诉她为什么要将自己捧上天堂后又重重地摔到在地狱,让她措手不及。
搬到亦城后,每天下班后或周末,小可就像孤魂野鬼一般在小区游荡,只希望能遇见陈晗。
终于,小可看见陈晗了!
她正要追上去,才意识到陈晗的手中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那种浪漫温馨的情调,一点也不输当年陈晗拉着自己的手从人群中走过。稍一冷静,小可才意识到亦城是陈晗的家,除了自己的老婆,他不可能拉着另一个女人如此招摇走过。
可是,小可确信陈晗身边的女人那个的确不是他老婆。
小可从陈晗那里看过无数张陈晗老婆的照片,他的老婆虽说半老,但颇有风韵,完全不是眼前这个行动迟缓木呆、相貌丑陋的女人。不过,定睛审视,这个女人跟陈晗的老婆又有说不上来的相似。
小可跟踪了很久,发现一路上都是陈晗给身边的女人说话,而那个女人却几乎不做任何回应,陈晗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这时,小可似乎可以明白了什么,但依然没有任何头绪。她环视四周,发现小区中的凳子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盯着陈晗和那个女人走过。于是,小可走上前坐在老人旁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老奶奶,您认识面前刚刚走过去人,他们是夫妻吗?”
老人说:“认识呀,他们是夫妻。”
小可接着问:“感觉他的老婆有点不对劲。”
老人多看了一眼小可,以为没什么提防的,便说:“孩子,你可不知道,这个女人真可怜呐。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听说,几年前他的老公就跟外面一个年轻女人好上了。这事他老婆早知道,可一直窝在心里憋着不说。听说,几个月前,他老婆翻看了很多他跟外面那个女人的聊天记录,之后,她的言语就开始少了起来。就在大半个月前,她女儿发烧得厉害,她打电话到处找他,可就是找不见——据说当时她知道自己的老公跟外面那个女人逍遥快活去了。她不会开车,好不容易叫来出租车把女儿送到医院后,医生告诉了,她女儿病情很重,必须要急救。医生还没说完,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从医院出走了。一天后,她老公回来了。后来,她女儿病愈,也没大事。但几天后找到她时,她的脸也破相了,神经也变得迟钝、错乱,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但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哎,一个人心里有多苦,才会亲手将自己毁容啊。哎,可怜的女人,她那么爱自己老公,可是她不知道,爱谁就要吃谁的亏啊……”
老人似乎还没有说完,小可的心已经裂成了碎片,且已泪流成河。那一刻,她想起陈晗说过的话:“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最牢固的感情不在乎心灵,也不在乎外貌,甚至跟是否是真爱都无关,而是在生命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中,一路携手走来留在身后的那些血肉相连的岁月……”
究竟是自己和陈晗没有血肉相连,所以,他离开,自己只是伤心难过;但陈晗和她之间的确有那样的时光,所以,她痴呆毁容后,却成了陈晗的唯一。
从那天之后,小可再也没有出现在亦城。
后来有人说,有一个叫思含的女孩,她的父亲是精神智障综合症方面的权威专家,治愈了陈晗老婆的痴呆病。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向陈晗流露出知晓他跟另一个年轻女人有关的迹象。
作者简介
王托弟,笔名潘小笛、牧笛,80后,甘肃天水人,现居北京。就职于北京某外企,从事法律工作。业余爱好写作,视文字为生命,在法律的严谨与文学的率性间寻找平衡,用文字在大城市的浮华与小城镇的淳朴中勾勒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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