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礼怀/渐行渐远的村庄

父亲和母亲到新疆给弟弟带孩子去了。走时卖了母猪和一窝猪娃，卖了一架玉米，卖了一包麦，关了水阀，拉了电闸，锁上门。

家里那只小白狗脏兮兮的，打斗中伤了一只眼睛，看家护院特别灵，我好久不回家它都记得我，主人不在身边，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它一口吃的。

那头母猪下了好多窝猪娃，一窝总有十几个，粉嘟嘟的爬在母猪身边吃奶，每只猪娃都知道那个奶头是自己吃的，从不乱吃，母猪幸福地哼哼着。

门前的菠菜、蒜苗、鸡毛菜、白菜、萝卜长得很旺，怎么吃也吃不退。路边有几丛菊花，每年这个时间都准时开放，要开好长时间。

麦子收了，种上玉米，玉米扳了，又种上麦，一茬一茬的收种年复一年。麦子成熟的季节，田野里可以闻见阵阵麦香，麦子是一夜间成熟的。龙口夺食，抢种抢收，几天时间，一片麦浪变成了高高低低的麦茬。再过几天，一根根嫩绿的旋管状玉米苗从麦茬里冒出来。水肥充足的话，玉米很快就能长到半人高。月色爽朗的夜晚柔柔的，静静的，能听见玉米拔节的声音。不经意间玉米高过了头，顶着天花铺到塬边。

记忆中的村庄，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一堆一堆的老人在南门口的太阳下掀花花牌，三牛一副拜、喜对、梅十地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花花牌旧的不能再旧了，壹分钱、贰分钱的输赢。一帮小孩在旁边的土堆、柴垛上追逐玩耍，不小心把谁惹哭了，哭了几声又疯玩在一起。

女人们坐在一起纳鞋底，用锥针在鞋底上戳一个针眼，再用大号的针把麻绳引过去，不时在头发上篦一下针，伴随着“嘶啦” “嘶啦”声，鞋底上排满了一行行整整齐齐的麻绳疙瘩。年龄大的女人在小媳妇耳边悄悄说上几句，小媳妇脸顿时通红，一伙女人大笑，大一些的孩子凑上去要听，被骂走，又是一阵笑。

村子南边有个老爷庙，庙前有棵大槐树，上面时常挂满许愿的红头绳、红布条，常年香火不断。听说这里的神仙很灵验，很远的外村人也跑到这里来烧香许愿。小时候，奶奶带着我去庙里看香烧纸、磕头作揖，祈求家里平安健康，向神要些包治百病的“仙药”，好多年后才知道那是香灰。

一到冬天，男人给麦地里拉粪，冬灌。宝鸡峡、冯家山水库的水都能浇灌到这片土地，地很肥沃，种啥成啥，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村里的人常常为犁沟界畔扭打在一起。可现在，没有人愿意种地，水渠坏了也没有人去修，快要被柴草和垃圾填平了，肥沃的水浇地变成了望天田，能收多少是多少，没有人在乎地里的收成了。

整个村子空荡荡的，年轻人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年纪稍大些的妇女也不愿意在家种地，大都去了杨凌那边干天天工，一天六七十元的收入远比除草喂猪划算，再也不愿意纳鞋底做鞋子，也很少有人穿布鞋了。

村头东边的电线杆上那个大喇叭还在，锈迹斑斑，像一个大大的枯萎的喇叭花，它的存在变得可有可无，很久都没有响了。我小时候一直好奇它怎么能叫的那么响亮，比村里的叫驴声都大，村长在他家喊开会，全村人都能听见。后来参加会的人越来越少，开一次会发一包洗衣粉也没人来，大喇叭没有人喊了，也没有人听了。

村子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