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喜|我的村庄,有鸡鸣、有猪叫……
“吱呦……咣!”大门推开的瞬间,家畜们都知道:有吃的了!院子里的鸡扑棱着翅膀,“啪啦啦”地飞奔而来,知道它们有吃的了。几掬掬麦子“哗哗”地抛向院中,鸡啄小麦的“咚咚”声此起彼伏。后院窑里的老牛也不安分了,“哞哞”地叫个不停。一篮子青草倒入牛槽中,老牛摇着尾巴慢悠悠地吃了起来。老牛的眼角总是挂着两颗泪珠,嘴里发出“格嘣嘣”的响声。猪好像不服气似的,发出刺耳的声音,抗议着,戴着猪钻子(用铁丝拧的铁圈,防止猪拱墙)的嘴,恨不得把圈门拱塌。两棒杆玉米从扠关(用木板钉的有缝隙的猪圈门)缝缝里塞进去后,猪才安安分了。
这是我童年放学进门后的场景。
在外漂泊久了,这样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就连做梦,也经常在老家院前院后、沟边崖畔转悠。
那时候的村庄是有响声的。有女人扯着嗓子喊娃娃回家吃饭的,还有男人拼命挖光阴的脚步声的,清晨有鸡鸣,傍晚有狗叫,到处都是有生机的。
从我记事起,家里一直养着牛、猪、鸡,分工也很明确,牛是父亲操心,猪是母亲喂,喂鸡自然就落在我的肩上。
小时候干家务和学习一样重要,不管作业有没完成,喂家畜是必须的。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着,但年年总是很少见猪肉——喂肥就卖了,一年也能卖出两三头。
养家畜的辛苦只有母亲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知道。她的手总是被草叶染成绿色,这颜色里有她对生活的希望。
卖猪,是小时候最不愿意的事。每次卖猪,我就能大哭一场。
母亲在前面“喽喽喽、喽喽喽”地唤,父亲拿竹条子在后面“呿呿”地赶,还有邻居帮忙推搡着。从未出过后院门的猪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死里没命地往圈里钻。
一帮人推推搡搡总算赶出了后院,关上后院门,猪疯了似的,企图用头把后院门撞开。“咚咚”的撞击声,如同击打到我神经的痛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猪怎知,就是撞死,也是徒劳啊。等出了大门,它好像明白了一切,头也不回地顺着大路往前走。这个时候,我早已泪水模糊了双眼,母亲“喽喽喽”的唤声越来越暗 。猪,真的走了。
后来家里人提起卖猪时我哭的样子,都会哈哈哈大笑,说我是猪转世的。
母亲经常说:“养生儿(家畜)是有灵性,和人一样,只是不会说话而已。”我这样认为。
猪卖了的日子里,后院安静了,尤其晚上,没有了猪的喘息声,静得我连厕所都不敢去上。
父亲总是很快又买来小猪娃。又是一个新的轮回开始了。一年父亲买的猪娃小,便没往猪圈关,任由它在后院浪场子跑。不知它怎么就爬进了牛槽,摔了下了,绊得奄奄一息。母亲烧了糊糊汤,给猪一勺一勺喂,嘴里念叨“把嘴张开,看把你能打救着世上不”,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当时我想,我哭猪,他们都笑话我,母亲哭猪怎么一点都不失笑,反而让人心痛呢?
在母亲的照料下,那头小猪算是活过来了,可后半身瘫了。小猪用前爪拖着后半身在地上爬来爬去,身上的猪毛蹭光了,母亲就给它后半身绑了半张塑料纸,一直把它养到五月。天气越来越热,磨破的后半身惹来不少苍蝇。
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厨房里飘来了炼猪肉片的香味,我跑去后院,也没看见小猪的身影。
那天的晚饭是猪肉炒豆腐和粉条,我一口都没有吃。然而,第二天我就后悔了:那么好的饭菜,我怎么就没吃呢?
有家畜的农村小院才像个农家。
很庆幸,我的童年记忆里,有一座喧闹的村庄,里面养了很多家畜,它们成了我一生的财富,在任何时候想起来,心里都是温暖的。
现在孩子的童年了,几乎不会有养家畜的经历了,农村热闹的景象也慢慢不见了。
村庄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变得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拖着让岁月已经抽干的瘪躯体,静静地残喘着,守望着。
村道上发疯似的生长的野草铺天盖地,小路塌了找不见了,土房烂院也变成残垣断壁,更别说牛圈、羊圈、鸡圈、猪圈了。
去年回老家时,去老屋转了转,推开大门,依旧是独有的“吱呦”声,这一声好像把岁月拉回了童年,眼前一群鸡,正“扑棱”着翅膀连飞带跑地朝我扑来,后院的牛跟着就叫了起来……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荒芜的院落,唯有几朵齐叶花绽放依然,还是那么鲜红。
作者简介
蔡金喜,笔名蔡全、童安,甘肃秦安人,现居兰州。爱好文学,寻求心灵纯净,向往诗意安静的生活,闲暇时信笔涂鸦,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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