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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喜|小姨家的蜜桃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2-07-31 23:50:35 1090 浏览

我家麦子入篅时 ,小姨家的桃子也就熟了。于是,刚忙完自家农活的我,就要去给小姨家帮忙。

说是去给小姨家帮忙,除了给自己的嘴解馋,还有就是真的想念小姨了:想起小姨对我的爱,我就又想去一次小姨家。

小姨总是笑眯呵呵的,也是姊妹中最会说话的。

小时候就觉着神奇,小姨的笑容简直和我母亲一模一样,包括神态,就连说话的腔调都一样。我特别爱看小姨,看见她笑,就觉着很亲。

爱看小姨笑,爱听小姨说话,从她嘴里说出的疼爱,既好听,又不让人觉得婆气(形容关心过度)。

小姨家在南瓦梁的背面,一个叫赵湾的村里,地形如半个尖底锅,村子紧凑,上下三五台,是个晚阳湾。在这个湾湾里,啥都能长成,尤其长出来的桃子,用我们秦安话说:“真个甜。”

清晨,我从西山坐车到县城,步行过邢泉村,上蔡家山,再往上爬一会就能望见村口的大核桃树了,树下那便是小姨家。

每次走到能望见小姨家的时候,都要坐在地埂上稍稍缓口气:终于再不用走上坡路了,平平地过上一个湾就到了。

“丫丫(姨姨),丫丫哎,我来了!”

小姨喜出望,满脸的笑容。

俗话说:“姨娘见外甥,闻见都是娘心气的。”的确是这样的。

小姨看见我,一句“把娃热完了”还没说完,便已让表兄妹们把桃子了端来。我拿起一颗,咬下一口,汁液瞬间裹挟了味觉,直甜到心里。

抬头看见小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桃子,我不好意思了,便把嘴稍微张小了一些。当我再次抬头,小姨已不见踪影,只听见从厨房传来擀面、切菜的声音。

小时候走亲戚,大多数真的是走着去的:一是交通没那么便利;二是人们手头紧,舍不得坐车。于是,去稍远的亲戚家,人还没到,肚子早就饿了,所以一碗浆水面或者西红柿浇头长面总是很及时。

小姨端来一大碗西红柿浇头的手擀长面,调上辣子加上醋,吸一碗下肚,已经很饱了,可小姨非说还要半碗我才能吃饱了,盛情难却,就挣着再吃半碗。这时候的小姨又是笑眯呵呵地看着我,慈爱的表情让人觉着特别温暖。

虽然都在一个秦安,但小姨家种桃子,我家种麦子,所以两个地方的人生活起居也不一样。比如盛夏时节,我家三顿饭基本整点吃,而小姨家早饭在凌晨四五点,主要是卖桃子的人吃。

到小姨家的翌日,我们起来就去地里摘桃子,一路上小姨问的最多的是:“娃,你饿不?”一遍又一遍地问,因为小姨知道我们家吃早饭在七点左右。

我笑着说:“丫丫,我是专门吃桃子来的,今天摘的第一个桃让我吃呀!”

小姨便笑眯呵呵地说:“能行,能行,你往饱里吃,把你一个娃娃能吃多少。”

那时候还没有兴起给桃子套袋,桃子如大西北的小姑娘,脸蛋红彤彤的,不似现在桃子基本上都套袋了,颜色若江南女子的脸蛋,粉扑扑的。

走到桃园,满树红红的桃子 ,在桃叶半遮半下,羞涩地躲藏。小姨一眼过去,就能给我挑出最大最红的,塞到我手中。一旁的表兄妹就教我怎样去桃毛:拔来蒿草,在桃子上来回一扫,就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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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蜜桃的香甜,是其它地方的桃子没发比的。清早的桃子冰冰凉凉,咬一口,汁液喷到口腔每个角落,还会顺着嘴角流出,所以,吃桃子时得弓着身体,不然桃汁就滴在衣服上了。两颗桃子入胃,打出来的嗝都是甜的。

吃完,抓过桃子的手在挂满露水的青草上扫一扫,手上便干净了。

老家有句俗话:桃饱,杏香,李子树下送丧。

诚然,桃子能把人吃饱,但它又不像杏和李子一样伤胃,只要你的胃足够大,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摘桃,看似简单,学问可大了:摘早了颜色不好,摘迟了又会软;装桃子的笼笼,也是幔了一层布的。

虽然小姨已给我讲了一些要领,可谁知这个家伙这么不皮实,我一用力捏出的指头印,没过多久就在她那粉红的脸上显现出来。于是,小姨又给我讲怎么用巧劲,慢慢地,我才掌握了十之一二的技巧。

地中间铺着一块大布单,摘下来的桃子和艺术品一样,一个一个摆在布单上。

接下来,小姨就开始挑拣,按大、中、小分类,一个个,轻轻地放进筐子里。最后,姨夫担两筐,小姨担两筐,表哥担两笼,我担两半笼,表弟和表妹抬一筐,我们开始往南瓦梁上走。

从园子通往南瓦梁的那一段路上,每个人都满头大汗。小姨不停问我累不累,饿不饿。我嘴里说不饿,其实早已饿了。我和表兄妹莫不在路上歇缓几次,小姨她不歇缓,担着桃子一直走,差不多了,便放下担子来接我。

到南瓦梁上,我第一次见收桃子的场面。

人比我们碾场时还多,从四面八方担来的桃子,排起了长队,等待收果品的外地客商一一检验。桃农站在一起闲聊,有拿毛巾擦汗的,有拿草帽扇凉的,还有和客商商量价格的 。

小姨还是笑眯呵呵地问客商价格,那个满脸张满黑胡子的客商,说话盛气凌人、挑三拣四,恶狠狠的表情,我至今难忘。慢慢地,小姨的笑变得尴尬,嘴里重复着:“这都是梢子,都是梢子。”


卖完桃子往回走的路上,小姨说:“娃娃,要好好念书哩,看庄农地里人下贱不。”十点左右的太阳,也没有那么炙热,一阵阵风吹过,后背上的汗凉下来了,凉到了心里。

小姨担着客商减闲出来的桃子,默默地跟着我们,不时给我说:“娃,饿了没?吃上个桃子。我知道你饿了,回家赶紧吃饭。”

因早饭是十点多吃,所以中午饭就到下午三四点吃 ,这个点去秦安城里卖桃子的小姨夫也回来了 。

还是小姨擀的西红柿浇头的长面,还是给我结实的一大碗。小姨还是笑眯呵呵地看着我吃完,再给我捞半碗,生怕把我饿着。

我和小姨在地里摘桃子,我最爱问小姨过去的事情,小姨也就慢慢给我讲述:讲她小时候,讲她嫁到姨夫家 ,讲她经历过的磨难……看见一个特大桃就喊:“娃,赶紧来,这里有个绵桃儿,吃上,真个甜!”

十多天后,桃子卖得差不多了。小姨总会留一些最大的桃子,待我回家时,和我一起抬到西山,给舅舅家、二姨家。

在小姨家我认识了不少桃子的品种,如水蜜桃、金红、仓发早生、北京七号、大金宝……后来我家买桃子,父亲都是打发我去,因为我认识桃子,会挑拣,买来的桃子最甜。

只是再甜,也甜不过小姨家的桃子,可能真如父亲所言,只有秦安水色(土质)才能长出那么好的蜜桃。

时过境迁,去小姨家摘桃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后来小姨去世,我再也没去过小姨家,便也再没吃过小姨家的桃子,但小姨笑眯呵呵的表情,以及叫我吃桃的情景,经常回荡于脑海,永远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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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喜,笔名蔡全、童安,甘肃秦安人,现居兰州。爱好文学,寻求心灵纯净,向往诗意安静的生活,闲暇时信笔涂鸦,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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