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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永宏|我和我的父亲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2-08-01 00:03:17 1272 浏览

父亲节的来临,勾起了我对我和我父亲之间一些往事的回忆。

我和我的父亲,多年来,聚少离多,一起相处的日子很少。

对于父亲的记忆,儿时的印象更加深刻。

大约在我6岁左右的时候,有一天,父亲带着我和我的奶奶,从天水麦积区的元龙乡,去我父亲的老家——天水秦安县的王尹乡。我们在天水火车站等车时,父亲出去买东西了。我和我的奶奶在候车室等他。时间一点点过去,发车的时间到了,看着旁边的旅客一个一个都走了,候车室的人越来越少,可就是不见我父亲回来。

那时候火车车次很少,一般一天只有一趟可以乘的车次。我和奶奶焦急的左等右等,终于看到我父亲满头大汗的回来时,手里提着两碗给我和我奶奶买的“馄饨”时,火车已经开走了——那次也许是第一次吃馄饨。

当天没有可以再坐的客运火车了。

不太记得怎么上的车,但是记得的是,父亲竟然带着我和我的奶奶,爬上了一趟,朝老家方向行驶的货运列车的车尾,叫尾车。

车尾的门关着,我们三个人站在车尾上,我夹在父亲和奶奶中间,车尾只有一个平台,两个立柱上横着一个梁,我们抓着横梁,身体贴近车门,因为旁边没有围栏,一不小心可能就掉下去了。

货车一路飞奔,伴随着列车的鸣笛声,货运列车不停穿越黑乎乎的隧道。不知道过了多久,货车车尾里面押车的列车员,发现了站在车门外的我们三人,打开门,把我们叫进去了。

我记得列车工作人员,狠狠的批评了我父亲,意思是这样太危险了,还带着老人和小孩。父亲被骂的没有任何还口的机会,他知道错了,也意识到了危险。

后面,我们到老家县城不远的车站下了车,已经晚上了。

我们三人走在漆黑的路上,我爸和我奶奶提着行李,我跟着他们往前走。那时候,我的奶奶年龄还不是很大。我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毕竟才6岁的的小孩。我父亲要背我走,我怕父亲太累,不让他背我,我坚持自己走。可是父亲不肯,硬是把我背着走。

多年来,那天夜里,趴在父亲的背上,我的父亲说的一句话,我一直印在脑海里,他说:“你还小,走多了,把腿走坏了就麻烦了。”

这是我对父爱,最早的记忆。

也许后面在父亲的脊背上睡着了,怎么到的老家,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的父亲年轻时,喜欢经商,进一些小商品赚差价,家里日子还是过得去。后来看到我们村里拉木料的卡车比较赚钱,他就想办法借钱买了车。

1985 年左右,当时万元户就很厉害。

父亲为了买车,银行贷款5000,私人那里借了5000,买了一辆二手的旧卡车。那是经曾经在部队会开车、修车的大姑夫介绍的一部已经市场淘汰了的日本“普轻器”牌货车。

刚刚买来时,车还可以开。但是,有一天拉了一车货,在翻一座山的时候,正在艰难爬坡的车子,突然发出“吧哒哒”的噪音,紧接着就熄火了。

找来修车师傅,一检查发现父亲的卡车发动机里面,掉进了一颗螺丝,也许年久失修,螺丝松动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掉进发动机里面了。至今仍然还是个谜。

但就是这颗螺丝,打坏了汽车发动机内脏,打碎了我父亲的发财梦,改变了我父亲的命运,从而也改变了我的成长轨迹。

因为是淘汰的车,坏了买不到配件,就好比人得了某种病,但是买不到相应的药去医治。

至此,1985年后,我父亲借了“一万元”买来的车,让我父亲成了远近闻名的“滥元户”(相对于有钱的“万元户”而言)。

后来经人介绍,一位退休的卡车维修师傅——我们家人都叫他“张师傅”——他经常住在我们家,给我父亲帮忙修车。

张师傅其实已经知道,我父亲付不起维修费,但是还是继续帮忙维修。他有个要求,每天中午和晚上,两顿饭饭必须每顿饭管二两白酒,再加两个炒的土鸡蛋。

当时的农村条件虽然很差,但是农村可以自己家养鸡,所以土鸡蛋还是有的。

那时候我只有五六岁,每次看到张师傅夹一筷子炒好的土鸡蛋,抿一口白酒,那嘴层不停嚼动,感觉到他吃的很香,喝酒快乐似神仙的样子,至今,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的旧卡车,开三天,坏两天,后来修两天,开一天就坏了,越来越开不动了。

债越欠越多,父亲越陷越深,要债的人已经不停找上门来,因为他们知道,车不行了,担心他们的的钱要打水漂了。

父亲的脸色和脾气越来越不好,我知道父亲离开家的脚步也越来近了:他要出去赚钱还债。

当时也许只有离开,才能有活路一条。

一天夜里,父亲带着我在叔叔家里,炕上坐满了大人,记得有我的奶奶、我的姑姑和姑夫,还有我的叔叔婶婶。

从他们说话的内容里,我隐约知道,那天晚上父亲就要走了,去遥远的外地打工赚钱,偿还债务,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我站在炕沿前,紧挨着我的父亲。尽管大人们以为年仅8岁的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我已经意识到,过了那个夜晚,再想见一次我的父亲,可能就很难了。

我一直站立在炕边,因为炕上坐满了大人们,我聆听着大人们的谈话。席间,似乎我也听到父亲想带上我一起走,家人们都劝他,不能带上我,怕耽误我的学业。

夜已经很深了。

我不知道大人们聊到了几点,尽管我打起精神站着,生怕自己睡着,终于,我还是没有抵抗住瞌睡,后面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父亲确实已经走了。

可能和大人们预想的不一样,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竟然变得出奇的安静。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面临,似乎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我父亲多年前,离家出走时,之所以最后没有带我一起走,我知道他是怕耽误我的前途。他要出去赚钱还债,他自己前途未卜,也许留下我,至少在我奶奶和我叔叔家里是安全的。

因为我有一个慈祥的奶奶,和一个非常善良老实的叔叔,以及同样淳朴厚道的婶婶。

我的母亲因病早逝,家里就剩我和父亲,还有出门在外上戏校的哥哥。

从此以后,我就在叔叔家,在奶奶和叔叔婶婶、哥哥嫂子以及姑姑姑夫的照顾下,默默长大。

父亲当年离开时,我才小学二年级,再一次见到我的父亲时,我已经考上大学,从8岁到十八岁的成长中最宝贵十年,错过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啊!

记得父亲远走他乡之前,他曾带我去集市的商店里,给我买了很多本写作业的本子,还有一些笔等学习用具。他的用意我懂,父亲希望他走后,我能继续好好读书学习。

记得那时候,我读小学二年级,学校每周都要评选作业,看谁的作业写的工整。有一种本子的纸质比较好,写的作业好看,每次作业评比,我都是第一名,我就特意让我父亲给我买了那种本子。

所以当父亲走后,我写作业的时候,看着父亲给我买的作业本,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眼泪也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有几次我怕把作业弄湿了,硬是强忍着没有流泪。

如今,我长大了,一有空我就去看望我的父亲,小时候即使我很想他,但是路太远,我太小,没有能力前去见他。

为此,我的妻子很难理解,她认为我小时候需要我父亲陪伴的时候,我父亲不在,而我现在经常千里迢迢去看他。

也许,在父亲的身边,我才能感觉一下有父亲的滋味,才能体验一下当儿子的感觉,才知道“有家的珍贵”!

没有父母在的老房子,可能只是个房子,却很难称为家。

这些年,我喜欢回老家,我妻子不能理解,其实我每次回老家,都是在找“家的感觉”。

因为我从小太缺乏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时光,缺乏那种有家的感觉了。

尽管和父亲离别很多年,亲人之间不大会记恨,因为我小的时候就理解了我的父亲,我看到了他对生活的无奈和无助。

我的爷爷,在我父亲只有10岁左右的时候,去世了,我的父亲从小吃苦长大。后面我的母亲,生下我一年后,也因病去世了。俗话说,人生有三大不幸: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我父亲经历了人生三大不幸中的两个。

父亲买车起初的想法,是想通过买卡车改变全家人的生活。不想却滥包了,只能他一个人扛。

看着被卡车折磨的进退两难的父亲,我也充满了无奈,可是我那时候太小,没有办法帮忙。

记得有一天,我父亲拿着汽油桶准备往车上浇上去,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当时是我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烧。

后来,我放学了,经常帮着父亲修车。他平躺在车下面,需要用什么梅花扳手,多大的套筒,给我说,我就去帮他拿,省得他从车底下爬出来,又要躺进去。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和我两个同学帮我们的老师推一个车子,经过学校附近的一个陡坡,远远看见了一辆拉满木料的车停在半坡上。

我们从小路上到大路后,和拉木料的车,反方向走了,离半坡越来越远。

我推车走着,不停回头看,那辆趴在半坡上熄火的车。

突然,那个车子开始往后溜了,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我眼睛盯着看,只听轰隆一声,那辆车翻进了沟里,木料翻滚着散落一地。

周围的人们听到巨响,都跑过来围观,有的人还拿着洗脸盆准备接汽油。幸亏司机没有受大伤。他从车里爬出来,低头蹲在地上。

写到这里,可能有些人觉得我跑题了,这和我的父亲有啥关系。

因为在那辆翻车的现场,几乎同样的位置,我和我的父亲曾经有一次非常相似的危险经历。

蹲在地上的司机,让我想起了远在他乡的父亲。

在距离卸木料大约2公里的地方,就是这个陡坡,必经之路。

在父亲离家之前,有一次我坐在父亲的卡车副驾上。和他一起去送木料,就在这个陡坡上,父亲的旧卡车,爬到半坡上熄火了。

那时候车子自动点火系统坏了,只能下去用摇把摇才能发动起来,但是摇了后刚刚发动起来,需要马上踩一脚油门,才能让车不熄火。

父亲一个人开车的时候,遇到熄火,他经常要往返好几次,因为有时候当他摇了,跑进驾驶室加油时,车又熄火了。他需要重新再去摇,然后用尽可能更快的速度,跑回驾驶室,踩上油门,才能让车一直保持发动状态。

所以那天,车子熄火在半坡上的时候,我自然就成了那个,坐在父亲的驾驶座上,帮父亲点油门的小帮手。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我父亲摇了几下车之后,车子的确发动了。我赶紧点了油门,发动机转速上来了,保住了不熄火。

发动车的时候,车子必须挂空档。所以半坡上,一车木料很重,空档位的时候,车子只能在手刹的作用下停着。

但是,车子发动以后有抖动,手刹拉不住了,尽管轮胎下垫了防止溜车的石头,可能石头太小了的缘故,只见车子在重力的作用下,还是开始往后溜了。

我父亲还没有来得及往驾驶室跑,看到往后溜的车,我看到站在车头前的父亲,听到他对我大声喊“踩刹车,踩刹车”,他急的都跳起来了。

而我当时也已发觉了车子在溜,说时迟 ,那时快,我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脚狠狠地踩住了刹车,而且不可能让脚再松开。我深知,那是救命的一脚刹车。

卡车在半坡上颠簸了几下,终于停下来了,避免了翻下深坑的危险。

所以,几年后,在我读书的初中学校附近,看到那辆装满木料的卡车,翻车的一幕,瞬间让我想起了我和父亲当时发生过的经历,我心里害怕极了。

第二天课间,我还偷偷从操场上往下去看那辆翻下去的车。还看到蹲在一旁抽烟的司机。

又一次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在想念他的同时,心里也默默地说,走了也好,至少没有继续开破卡车,继续这么危险了。

试想一下,如果那天我没有来得及踩刹车,或者踩了刹车,也没有能够阻止翻车,不知道我的命运将会是怎样!

如今,我父亲早已还清了当年的欠债。然而随着岁月的飞逝,我的父亲也老了,我的奶奶早已去世多年,年纪大的亲人越来越少。

中等身材的父亲,现在很瘦,今年已经75岁了,头发白了,背也没有以前挺了,牙齿也掉的剩不多了,岁月在他的额头刻下了很深的印记。

每次回老家去看我的父亲,走之前总是给他买一些不同牌子的烟和酒,并嘱咐他不要不舍得。我知道,尽孝要趁早,最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今,我也是一名父亲了。  

从我小时候的经历和体会,我特别知道,小孩太需要父亲的陪伴,我不能离开我的小孩太久。

我也试着去理解我的小孩,也渴望他能像我一样,自小就能理解父亲的不容易,能够发奋图强。

由于工作关系,我经常需要离开上海。好处是我从上海到浙江工作,路途不远。每次忙完工作,我都是急匆匆赶回家,恨不得立马看到我自己的小孩。

我和我父亲之间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一下子也写不完。父亲节来临之际,我祝愿我的父亲,以及全天下的父亲都快乐,幸福。

——写于2022年父亲节

孙永宏,1979年出生于甘肃天水,现定居上海已有20年。毕业于同济大学MBA,曾就职于世界著名跨国公司ABB和GE。现自己开公司创业——上海泽祥电气有限公司,继续做电力设备销售。平时爱好篮球,旅游,电影和文学,是一名秦腔的资深票友,曾获得天水市第七届秦腔戏迷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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