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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托弟|父母终于有时间娇惯我了 。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2-09-01 23:02:16 725 浏览

抵家的晚上,妈妈问我第二天想吃什么:“想吃啥,额(我)给额娃做。”

近些年,家里先是渐次不种庄稼,直到将两圈羊一次性卖掉,从农活和家务中彻底摆脱出来的父母,终于把心思往子女身上用了,譬如,全神贯注琢磨做一顿我们喜欢吃的饭,煞费苦心探究我们不慎流露出的小情绪的缘由。

这在曾经是不敢奢想的。

曾经,生存消耗掉了父母几乎所有的精力,哪有剩给我们的呢?所以,在我很多年的记忆中,父母对我们姐弟的爱是粗放的,疏离的,寡淡的,更谈不上什么娇惯。

当然,并非父母不爱我们,而是,实在没有功夫表达对我们的爱罢了——他们的心全在一亩二分地里。

多少年来,我们姐弟和父母投身的生计暗自较量,从未停止过争夺父母的关注。比如,当父母下地干活时,我们就抱住他们的腿,结果,两个重重的巴掌宣告了我们争宠的惨败。

直到我上了大学,才出现我们终将战胜的端倪。

现在,我们已大获全胜,父母把可以所有的精力投注在我们身上,像静看一朵花开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弟五个每一寸的光阴。

如今回到老家,母亲再也不会早早地将我叫起来,吩咐要赶在日出前和他们一道收回庄稼或者放羊回来,而是以恳求的语气嘱咐我:“没事干,一哈一觉睡到天亮,起来额就给额娃把饭端到嘴边了。”

果然,我一睁眼,妈妈已在厨房忙活了半晌。馓饭在锅里扑通扑通地冒着泡;浆水拌汤上飘着炝得发亮的韭菜抹;凉拌白萝卜丝根根分明;刚出铛的饼子摞了一盘子,旁边放着一把剥洗干净的葱叶……都是我在京城做梦都想吃的老家美食。

吃饭,也不似过去那般,必须几口刨下肚,好收拾碗筷去干活,而是悠着性子,边吃边和父母聊天,聊着聊着,一激动就吹牛,一吹就不可收拾,以致时常忘记手里的饭。而曾经严厉的母亲也不训斥我,接过我的碗,把冷却了的饭倒在狗食盆子里,给我重新盛一碗热气腾腾的。

“藏能得很。赶紧吃,吃了再说。”

母亲拍着我的脑袋,无比温柔。猛地想起曾经被生计围攻得有些焦灼暴躁的那个女人,恍惚间,竟然生出一阵悲悯:母亲原是很温柔的。

我是自然不会赶紧吃的,依然会边吃边说很多话。而我的父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看着我滔滔不绝,一会儿不无认同地点点头,一会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更多地是,时不时来一句可否并不明显的“额滴娃,咋瓜哩”。

吃饱喝足,我问父母是否有活干——饭后要干活,这是几十年的生活留在我身上的惯性。

“一哈蹴着,啥活都么有。要耍了,就出去耍去。额的娃回来一趟不容易……”父母似在怂恿,其实才不想让我离开他们半步呢。我懂。于是,我们就坐在炕上,盘着腿,将电话中说了不下八遍的话,再说一遍,一幅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气象,一种决意虚度光阴的派势。

这种场景,多让我痴迷啊。

曾经多少年,我渴慕这样场景的出现,渴望父母给我很多很多慈爱,最好将我娇惯坏才好。可偏偏的,生计夺取了他们太多的精力,兼之我们姐弟多,父母仅留给孩子的一点慈爱分摊到我们每个人身上,便少得可怜。

我是这样渴慕、这样渴望的,我的父母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如今的他们怎么会如此变本加厉地疼爱我们,好似要将曾经“亏欠”我们的补回来?

至亲之间,任何形式的爱和被爱,都是值得无限放大的。

所以,尽管我已长大,尽管我父母已经开始变老,但面对他们像宠溺孩童一般宠溺我们时,我们也坦然接受,不再抗拒。所以,如今父母会给我们端饭,这在我们小的时候是不可能发生的,遑论在饭桌上喋喋不休,多说一句话都是不被允许的。

我们姐弟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一定是遵循了逆生长的命数,故而起初的几十年里,是苍老的,走着走着,才开始焕发出青春活力,现在竟有孩童的迹象。

现在,父母真是越来越慈祥了,越来越能表达对我们的爱了,且越来越淋漓尽致,而我们,尤其是我,水涨船高呀,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有人宠溺,多好,我要全部接受,就连母亲对的吻,也不拒绝。

越来越频繁地,在我惺忪睡梦中,在我上蹿下跳时,在我依偎在他们身旁时,母亲闪身过来,照着我的脸颊或者额头,就狠狠地亲一口,十分迅速,每每让我措手不及。

记忆中,母亲很少亲过我,尽管她说五个孩子中最疼我,不知亲过我的脸蛋多少次,可那又如何,我的印迹中依然没有被她亲过的影像,并因此深以为憾。 

小时不曾被母亲亲吻,长到三十多岁,竟然动不动就被六十多岁的母亲啵一口。每当母亲的嘴唇紧贴在我的脸上,瞬间,好似真的做回了孩子,自诩在京城练就的一身老成与持重,瞬间灰飞烟灭,顿有一股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一回的冲动:母亲得有多爱我,才会情不自禁地将嘴唇紧贴在我这张凹凸不平的脸上啊。

光阴终究没有被虚度,每一刻都分明。

离家时,和父母一起吃过的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一并打包装在行囊,背到北京:它们,是父母对我的娇惯,是我还是孩子的佐证——做个被父母娇惯的孩子,是我多少年的梦寐以求啊;最最要紧的是,我的父母,我大半生忙碌到连自己的孩子都顾及不到的我的父母,终于闲下来了。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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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托弟,笔名潘小笛、牧笛,80后,甘肃秦安人,现居北京,从事法律工作,业余爱好写作,现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回不去的故乡》、《黄土地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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