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泉林/秦安兴国寺,陇山渭水间一颗璀璨的明珠。
蚁穴蜗角竟成空,天地独遗此梵宫。
重重庭院兴国色,处处佳构夺天工。
流行址止竟何事,风清月明欲末能。
画栋雕梁人景仰,文华章典般若中。
明胡缵宗撰《秦安志》以“八观,十二咏”概括秦安名胜古迹,其中有“秦少寺而寺多陋,兴国之佛殿奇巧,稍有可观焉”之“兴国梵宫”条,记载了著名的秦安元代佛教寺院建筑群兴国寺。
如果说环境幽雅的文化广场是秦安县城的面子,位于秦安文化广场北边的兴国寺则是秦安县城的里子,因为,兴国寺承载着秦安县厚重的文化底蕴和悠久的历史沧桑。
兴国寺是举国罕见的甘肃省内仅存的具有元代典型时代风格并且保存相对完整的古代佛教文化建筑群,是屹立在古丝绸之路上规模弘大的千古名刹,1981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兴国镇是秦安县委县政府所在地,是秦安县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兴国镇是因兴国寺这座秦安县标志性历史建筑遗存而得名。
兴国寺的来历远要追溯到东汉初平年间。略阳氐帅阿贵据秦安筑“兴国城”称王,聚啸万余良家子追随西凉马超反曹,直到建安十九年,曹操麾下夏候渊率部围城剿灭。近则取唐代咸亨年间洛阳“白马寺″慧悟禅师所谓“上有天命,尊佛兴国”之意。
佛教传入中国之初,东汉明帝“令别择洛阳西雍门外盖一精舍,以白马驮经故事,用白马为题”。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建成的第一座佛教寺院,自白马寺建成后随着佛教的传播,寺院的发展非常迅速,特别到元代,佛教被尊为国教,寺院修建的地域之广、数量之多,为历代之所罕见。据宣政院至元二十八年(1281年)统计,规模较大的寺宇四万二千三百一十八区。
自西方佛教传入中土以来自汉唐而下,政朔所及,有远逾海国,若今者乎,星罗棋错,小而乡县,大而府州,为佛宫者何啻万区。
元代是继汉唐而下佛教最繁荣的时代,这种盛况一直到明代朝廷才对佛教进行了行政性大规模收缩压制。据《大明一统志》记载,在甘肃行省这样一个范围仅存规模佛寺八所。
兴国寺,虽身居秦安闹市,但却幽静深邃。
寺内宏伟的建筑依西向东,沿山门内中轴线一进五层。前层山面阔三间,进深一间,四厅马鞍架房,顶施青瓦,柱础石鼓,起脊带,瓦神兽,中镇定瓶,之前内塑高大狞狰正气凛然的哼哈二将。前为山门,后通曲径,穿堂而过,直达走廊。二进院十五步为四大天王殿,门悬家外曾祖巨国桂榜题“西天佛寺”牌匾,殿内塑高大威猛的护国、广目、增长、多闻四大天王圣像。
穿天王殿即入三进院,门上为清进士福建道监察御使邑人安维峻正楷榜书“法界西天”阁匾。迎面为铁铸接引三圣像,背塑韦驮护法,两侧通道前面是两层阁楼上为藏经阁,下是客堂。左右钟鼓楼对峙,晨昏唤醒红尘迷途人。
再进即是正院,当院为七层铁铸焚楼,正东为大雄宝殿。阁上有乡贤明嘉靖探花都堂御使胡缵宗榜书“般若”牌匾,故秦安人也称之为“般若大殿”。
正殿土木结构,雄弘卓绝,构架奇巧,匠心玲珑,为一担挑八角大架单檐歇山布瓦顶,在经历了海原大地震和汶川大地震的余震和十年浩劫的天灾人祸,至今尚能保存完整的佛教古典建筑遗存本身是一个奇迹。
大殿分五脊两坡悬山顶,外檐顶显五间,门面三间四柱侧角生起,殿内进深两间使用“减柱法”和“移柱法”,柱子分隔的间数少于梁架间数,梁架结构为彻上露明造,置于横向承重的驮土檩上,柱子和内额负担着梁架和斜架构件,下端置于斗拱上,节省了一根大梁,这种大胆灵活的结构方式雄伟而不失精巧,庄严且富丽堂皇,匠心独具,巧夺天工,设计高超,施工精细。
兴国寺般若殿是元代佛教建筑遗存中极具秦安地域特征的风格,充分体现了古代秦安劳动人民勤劳智慧的本色,无愧大殿上榜题的“般若”两个大字,因为“般若″在佛教典籍中译意为“万物本源的大智慧”。
“般若”两个字为秦安乡贤明武宗正德三年进士及第胡缵宗探花亲笔榜题。
胡缵宗历任苏州知府、山东巡抚右副都御史、河南巡抚右副都御史,书法刚健遒劲、酣畅淋漓,宦游过处名山大川多见其书迹,天水伏羲庙存“与天地准”牌匾,江苏镇江摩崖有“海不扬波”,山东曲阜孔庙“金声玉振坊”亦为胡缵宗榜题。
胡缵宗常与吴门才子祝允明诸人往来,切磋书艺,并为六如居士唐伯虎的墓志书丹,所书“贞白家”三字御勅颁行天下,在明代时就是名动天下的著名书法家,时人誉其政声“与况钟颉顽”,称其书法"过颜三分”。
字如其人。
胡缵宗是秦安这个弹丸小邑出的一个“经济弘伟,功业垂于当年;学海渊涵,著作传于今日”的大人物。
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6年),是胡缵宗在河南巡抚右副都御史任上因官署失火而罢官归故里的第七个年头,是胡缵宗历经宦海沉浮、人书俱老的书法成熟期,"般若”两个颜体榜书结构稳健,笔墨苍润,虔诚注入笔端,分外静穆庄严。
从平远望去兴国寺般若殿琉璃花脊中间宝顶镇瓶居中,据传瓶内装有汉、隋、唐以来历朝翻建修葺的资料和唐代御赐经幢及镇禳之物依次排列上塑烧琉璃上古瑞兽,“龙生九子”的“鸱吻″分置在四角,是民间传说中能厌禳火灾,保护建筑的瑞兽。
民国三十五年兰州地震,秦安被灾,兴国寺般若大殿西北角倾斜,地方佛教信众牛楚才、邓尧臣诸人延请巧匠雒师进行了修缮。掀开顶时在大梁平浮上发现一块长六尺,宽八寸,后一寸的上面墨书题记为“大唐尉迟恭敬德奉勅建监修",并在同日拍摄下唐代彩塑的释迦牟尼佛像,木质墨书题记一直保存至1962年才被工匠将这块木质墨书题记烧火熬了驴皮木胶。
历经浩劫,所有塑像渐次拆毁,章典文物任人盗取破坏,唯有弘伟的兴国寺建筑遗存和邵家寺、田家寺、观音殿、迦叶寺、可泉寺、迎恩寺、蛟龙寺、五台观、西蕃寺、盘龙寺等大小配寺屹立在凄风苦雨中一任岁月飘摇。
“羲娲故地,数千载文物之邦,英才济济;关陇重镇几百里山川如画,风月年年。”尽管秦安历史悠久、人文荟萃、山川秀美、民风淳朴,有“秦邑小邹鲁,开辟诞娲皇”的美称,但终僻不开丝路要冲、关陇重镇,历代以来是兵家必争、群雄逐鹿的战略要地。
自娲皇抟土造人、共工大战颛顼,到彭大元帅立马横刀秦安莲花城运筹帷幄,指挥解放兰州以来,秦安这块战场上,从来没有停止过刀兵水火。
从秦安地面的佛教遗存和地下出土的佛教文物来看,秦安历代佛教活动非常繁荣,导致秦安佛教繁荣的根本原因主要是民不聊生,百姓深受战争带来的创伤和造成的苦痛,不得不将精神寄托于佛教典籍描述的西方极乐世界,将命运寄托于来世轮转。
秦安的命运和人民的幸福历来由战争操控,刀兵过火,草木劫灰,就连秦安县的建置也得宜于南宋高宗绍兴十一年由抗金将领吴玠吴璘在秦安指挥展开的历史上著名的“腊家城战役″,这一仗是南宋在抗击金军的过程中非常鲜见的大获全胜,斩首数千金军,降者万余,为南宋朝廷与金军议和奠定了基础。
历史上的拐点层出不穷,此次以“腊家城大捷”为契机的议和结果是将秦安以葫芦河为界,将一半划归金朝,绍兴十九年开始筑城,绍兴二十七年由冯梦龙《醒世恒言》中“金海陵纵欲身亡″的金海陵王完颜亮始置秦安县,属熙秦路秦州管辖。
总是处在前线的位置上,秦安县最大的遗憾是历代地域史料的缺失,故而兴国寺始建于什么年代,尚无确论,但从大小配寺遗址发掘出土的大量石造像佛龛上清晰的“西魏大统″等准确年代记载的发愿文和兴国寺寺名综合判断,兴国寺应该始建于略阳氏帅于秦安县域筑“兴国城”的东汉初平年之后不久,只是由于在历朝历代的奉佛,灭佛过程中一而再的损毁又翻建。
我们当前所谓“元至顺年间”,主要依据只是在历史长河中在元代将佛教奉为国教之后一次官方大规模修建至今保存完好的″般若殿”遗存。秦安父老口口相传的“先有兴国寺,后置秦安县”绝非没有任何凭据的空穴来风。
兴国寺虽为佛教寺院,在正常的佛事之余也是文人游览聚会、赋诗著书的高雅去处。
我舅姥爷的祖父,前清光绪乙亥举人、新疆阜康知县子馥公巨国桂与宣统元年辞官告老归故里,次年斥资重修兴国寺北殿及天王殿,并为天王殿书写“西天佛寺”木牌匾,后来一直住在兴国寺著书参学,直至寿终的前一年,整理完成了《劫余诗稿》《秦安竹枝词》《巨氏谱书》《巨氏蒙求》《慕研斋手稿》等著作,并整理编辑了大量的秦安小典唱词,为秦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作出卓越的贡献。
兴国寺般若大殿两旁左首为"伽蓝殿"塑伽蓝菩萨关公圣像,右首为“地藏殿″,塑十殿阎王。般若殿有角门,穿过进入后院,后院有娘娘庙及大芦苇池,绕池僧房、伙房等配套设施齐全。
在后院址建成秦安县博物馆,2002年起对外开放,是天水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馆名由原国家文物局局长孙轶青题写,馆藏从距今一亿年的鱼化石至近现代秦安当地考古发掘出土和民间征集各类文物五千余件,一成体系无缺环断代。馆内藏品位居甘肃省文物收藏单件前十,是目前县级博物馆的样板馆。
与历史对话,从秦安距今近八千年的五营史前新石器时期仰韶文化大地湾F901房址遗址到兴国寺遗存,羲里娲乡文明的薪火代代相传。
雄伟壮观的兴国寺古建遗存,是秦安古代能工巧匠的智慧结晶,有卓绝的人文艺术价值及建筑科学价值,是中华民族绚丽多彩的历史长河里镶嵌在陇山渭水间一颗璀璨的明珠。
这些自女娲炼石补天、抟土造人以来智慧的秦安先民通与自然争抗精神和改造自然环境的实践成果和宝贵经验,值得华夏儿女景仰借鉴和继承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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