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 “天这么黑了，我的娃咋还不回来？”

下班回到小区，抬头，半轮明月悬挂当空；环视四周，夜色朦胧，好不静谧。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每次下班回至小区，都会想起妈妈来。随着天黑得越来越早，越来越容易想起，尤其想起她说：“天这么黑了，我的娃咋还不回来？”

“天这么黑了，我的娃咋还不回来？”

天还明着时，我并不能深刻地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当天黑下来，站在已然清凉的秋风中，想起这句话，心一次更比一次忧伤，很多次，甚至潸然泪下。

可是，以后不管天有多黑、我有多忧伤，在北京，再也没有一个人对着窗外的街灯念叨到：“天这么黑了，我的娃咋还不回来？”

在这座诺大的城市中，我，又像个孤儿了。

前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心绪相当不好。

朋友以为我工作、生活压力太大了，莫不劝我调解好心态。

我告诉朋友，在京十三年，一穷二白、孤军奋战的时候，也没有气馁、失落过，如今，怎么可能被工作和生活打倒。

“人生至今，能彻底地击垮我的，唯有亲情。”

说完这句话，想起妈妈，想起在京城有她陪伴的时光，顿觉咽喉梗塞，窸窸窣窣，一个字也讲不下去了。

那天下班，和朋友一道在地铁中，我蜷缩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再也做不到克制，更无法掩饰由内而外的伤感，三十多岁的人了，像个小孩一样，“哇哇”地哭出了声。尤其，想到再也不会有人看着我披星戴月而心疼、站在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下等我回家时，眼泪决堤般喷薄而出。

一个人，无论多大、多坚强，只要有妈妈在身边，是多么幸福。

在京十三年，有妈妈陪伴的日子，只有一年两个月零十四天。

在那之前，已然习惯了凡事去自力更生，物质方面如此，精神领域更是如此。从来没有想过，在这座城市，会有人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自2005年秋只身来京，十一年了，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觉得有什么缺憾。

但去年五月妈妈来京后，她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至亲厚实的爱，那么踏实、那么坚定，对比得我曾经的坚强，何其悲壮、凄然，归根到底又多么不堪一击。

妈妈在北京，只要天黑了，而我还没回家，她就开始念叨，一遍又一遍，并催促小汪到公交车站接我。有几次，小汪被催得不耐烦了，声称他在看孩子，她便自己出门了。

妈妈记忆力不好，尽管公交车站就在小区对面，但她生怕自己迷路，于是，一个人时从来不出小区，等我，也只在小区大门里面。

北京的天黑得比老家秦安早，尤其到冬天，五点半，我才下班，窗外已是漆黑，等七点多回到小区门口，夜已深沉。这时，每每看见妈妈矮小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像一尊佛像，一动也不动，只要看见远远地朝她走来，就旁若无人地大声喊：“托弟，狗娃！托弟……”

有一次，风有点大，下了公交车，我将羽绒服上的帽子盖在头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条缝。推开小区大门，妈妈一声僵硬的“狗娃”腾空而起，吓我一跳；我赶紧摸了摸她的脸，也僵硬了。强忍住即将泉涌而出的泪水，用几近呵斥的语气，我告诉妈妈：“以后，不要出来等了。接什么接嘛，我又不是找不到门！”

我早出晚归，每次回家，妈妈就流露出久别重逢的亢奋。她对我的“呵斥”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这么黑，我的娃，一个人……以后，让我怎么想……”

妈妈说的“以后”，当然就是她离开北京的日子了。

妈妈离开北京的日子里，当然是，不管我多晚到家，也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看着钟表转来转去，不停催小汪去公交车站接我，更不会有人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一动不动地张望，像一尊佛。

我回到小区，头上，也许会有明月；身边，可能会有风吹过；千里之外，肯定有妈妈，她一定在念叨：“这个点，我的托弟还没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