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断奶

一周后，晚上孩子又睡在了我的身旁。

这个结果，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看孩子前两个晚上干嚎的样子，我还以为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时间呢。

孩子的适应能力，果真比大人想象的要强。相较之下，作为大人的我，反而不懂的达权通变，内心比表面要柔弱很多。

记得决定给孩子断奶的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疼，好似长在自己身上的一个部件要被抽走一般。

我低首摸索着怀中孩子圆实的头，像只可爱的小皮球，滑溜溜的，在我胸前按捺不住地转来转去，嘴里“哦哦哦”地说个不停，眉目清亮。

瞅着这个心疼得不得了的小精灵，给他断奶，我如何舍得！

（小威威刚出生）

这时，孩子足足有十五个月大了，已经由那个刚出生的嗷嗷婴儿，长成一个翻箱倒柜的翩翩小少年了。

给十五个月的孩子断奶，并不算早，但我心中依然有万千个不舍。

我告诉妈妈：“我上班早出晚归，陪娃的时间本来就少，只要在家，我想力所能及地寻找一些和娃亲密相处的机会，让娃拥有更多温馨美好的记忆，而晚上哄娃睡觉，是我和娃最快乐的时光。我不想给娃断。”

妈妈生了五个孩子，她怎么体会不到我的感受呢：“是啊，你弟弟快出生了，我都舍不得给你断。你弟弟三岁多，还在吃我的奶呢。可是，威威不是不能再吃你的奶了嘛，舍不得，又能咋地。”

正如妈妈所言，纵然我有多不舍，也不得不给孩子断了：吃那么多药，必须终止哺乳，这是医生说的，更是常识。

（小威威刚会爬）

其实，我早就应该给孩子断奶。

工作日，六点我就得起床，睡觉时间本来很少，孩子夜间至少要醒来四五次，以致我的有效睡眠严重不足，大半年来，白天几乎都靠喝茶支撑。只有一次，孩子一觉睡到天亮，六点钟闹钟铃响后，我起身坐在床头，激动得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多么难得啊，我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太难得！

因为长期睡不好，我的脸色从来都是蜡黄的；不喝茶，一整天精神都很恍惚。

亲友曾多次劝我给孩子断奶，说都一岁多了，还喂，我的身体吃不消。

我犹豫过多次，也想过断，但下班到家看见孩子粘着我憨憨的笑脸，就狠不下心来。

（小威威会坐了）

我自认向来是个理性远远大于感性的人，面对任何人与事，尤其在原则性问题上，很少能被情绪左右，因此常有人批驳我是个心硬、无情的女人。

可当做了母亲，面对孩子，我的心便空前的柔软，一点也经不住孩子烂漫的纠缠，动不动就向他缴械投降，很多时候，甚至毫无克制可言，任由母爱泛滥。

做了母亲，我是这样放任自己的感性，所以，像给孩子断奶这种需要极大理智的事，对我，必然艰难。每次，只要看见孩子冲我跑来，就不自觉地揽他入怀，将亲友的劝诫忘得一干二净。

此次，倘若不是因为要吃很多药，我是断然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小威威一岁了）

去医院的前夜，我躺在床上，一边翻看一个名为“快乐宝贝”的相册，一边回想身边这个酣睡正熟的小精灵给我带来的美好时光，感慨为人母亲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啊，能够不计回报地去付出，还能那么自然且容易地从另一个生命那里获致巨大的欢喜。

其实，我应该明白：一个好母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应该懂得恰如其分的退出，而非不舍之下的占有，否则，对孩子有害无益。

每个孩子，从出生那天起，一天天的，必要羽翼丰满，必将学会独自翱翔，必然拥有自己广阔的人生。

每个做母亲的，注定要和孩子一点点地远离，就像龙应台在其散文名篇《目送》中所写的那样：“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刚断奶的小威威）

这是生命成长的必然，我们应该庆幸，而不是忧伤。

做父母的，只要能远远地站在离孩子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便意味着我们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为人父母的光辉使命。

话虽如此，但在孩子慢慢远离我们的过程中，总有那么几个时刻，让我们揪心般不舍。比如，给孩子断奶，送孩子进幼儿园，看着孩子远赴他乡上大学，将孩子的手放在其人生另一半的手中……

所以，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更应该学会断奶的是父母，而不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