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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岁月的极美,在于必然的流逝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05 11:00:49 47 浏览

依稀恍惚,我们还在北语的宿舍里,在班长的催促下凌晨三点起床,睡眼惺忪。路灯把黄朦朦的光扣下来,寂静的校园里风来风往,同学们拖着黑色的行李箱,拖曳着倾斜的长影子,神色中隐秘地透露着不安与兴奋。

在知天命之年,我平生第一次飞上了蓝天。

碧海青天,波涛滚滚,那不是云海,是去国他乡绵绵不绝的思绪。翌日黎明,血红的太阳跃出云头,将雪白的云朵染出了橘红的斑斓,刹那间眼前是一片金色的海洋,我禁不住要欢呼了。

飞机在跑道上颤颤悠悠的滑落,我们就到达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布里斯班。一个以英国殖民者长官的名字命名的城市,一个最初为千名罪犯的流放之地。她就静静地待在岁月深处,等着我们这些过客从她的身边轻轻路过。

当晚房东夫妇就带我们去Mt-Coot-tha山这个全市的最高点,去看夜幕下的布里斯班。

凉风飕飕,春寒料峭。俯瞰整个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散落成盘盘绕绕的星河,扑朔迷离。月亮在薄薄的云层里时隐时现,似一只回望故土的眼睛,流泻淡淡的忧伤。

学习所在的昆士兰科技大,依山附势,教学楼群参差不齐,错落有致,散布在一个巨大的山坡上。刚开始几天,上课教室不固定,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大大的迷宫,每走一步都是一种试探。一到中午,大家都东突西撞,四处找能接热水热便当的地方。门口一棵巨大的树撑开她长长的臂膀,遮掩着热烈的阳光,我们就坐在树荫里窸窸窣窣吃饭。

春天,生命蓬蓬勃勃,鲜花处处怒放。清晨,叫醒我的是群鸟的噪鸹之音,是邻家的犬吠之声。啾啾鸟鸣,风软尘香,我轻盈地跑过一座又一座木头房子的庭院,走过干干净净地街道,和一两个金发碧眼“morning”的问好声撞了个满怀。

瓦蓝的天,洁白的云,越来越热烈的阳光。花儿就那么随意优雅地长在路边,长在木栅栏围成的院落里,长在大树上。这些高高低低的花,总是叫我停歇下脚步,去拍下她们的风情万种,风姿绰约。很快手机里就鲜花朵朵,那是叫不上名的潋滟,是从未有过的艳遇,我就将她们一个个在美篇里排队,起名“布里斯班的春之花”。我相信一段时光终被我从岁月的长河里轻轻截取,那恣意的美也终将在记忆里凝固。

布里斯班河从山峦天际间缓缓飘来,蜿蜒在铺红缀绿的原野与城市,犹如斜挂在布里斯班腰间一条明亮的缎带,在市区绕了几个S后,又飘然而去流向南太平洋。一个周末,我们坐上轮渡,顺河而下,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从河的一端到另一端。河水逶迤,碧波轻漾,阳光下的布里斯班,就更添了迷人的风韵。两岸的摩天大楼,在波光粼粼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尽显着这个现代化都市的雍容与魅力。南岸巨大的摩天轮,在夕阳下染上了金色的光芒,故事桥因其名字的缘故,也令人充满遐想。

几经峰回路转,整个城市的风貌就尽收眼底,来回两三个小时的时光,就这样被我们用目光丈量,用心灵收缴。

华灯初上,我们从KingGeorge Square Station坐火车回家。在忘情的交谈里,坐过了站,只得下车再往回坐。夜色苍茫,只有我们四个被冻的哆哆嗦嗦的,颠来跑去。孤独与凄凉瞬间在心头涌起。

静静先我们两月来此。每一次出门,都是她冲在前面,去拦住路人叽里咕噜问一番,然后手一挥朝我们喊一声“Let’s go!”,我们就赶紧跟上去,尾随其后。

燕子是我的同事,这次自从家里出来,我们两个就把日子过成了一个人,一起吃一起住一起闲逛。很喜欢她的恬淡和安逸,除了吃饭睡觉学习和给家人打电话,其它一切对她来说皆是无足轻重。在这样一个浮躁的世界,能有如此淡定坦然的心态,实在是太难得了。

Charles,静宁人,是我们班最funny的男同学了,我总觉得他像我们英语教材里的Danny,给了同学们无限的乐趣。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最大声,偶尔等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低下去了,他就会突兀地蹦出几个英语单词。由于我们坐一趟公交车,只差一站路,一月来我们就一起跟着静静混了。 

静静是她们班的班长,再加上她的热心,很多时候杂务缠身。她最大的乐趣有二:照相,买衣服。每次出去就摆下千姿百媚,呼唤着大家赶快去拍她。这令我们每个周末的晚上有了一项浩大的工程,就是给她传照片。

除了照相,她另一乐趣就是买衣服。衣服店就是磁铁,她就是铁钉子。每次看见衣服店,就情不自禁被吸引过去,好多次都要拽着她出来。打点行李时,她几个大箱子几乎都装满了那长袍大褂的裙衫。

她总会隔三差五的去myer购物中心看看令她神魂颠倒的香奈儿的香水。每次去跟那个年轻的金发女郎售货员聊上几句询问一番,研究一番,再给我们喷上一张卡片塞进钱包里,这曾一度让我们的书包里都是奢侈的香气,直到她下决心买下两瓶。

公车上,她就把她耳机的一只塞过来,我们一起听她所谓最美的歌儿《漂洋过海来看你》。孙露深情地唱着: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为了这个遗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有一个晚上,我们就一直说话,她说她的难肠,我说我的恓惶,竟然说得满含热泪,就差抱头痛哭了。

一个周末,她给我强行图上红红的脚趾甲。

我们就去RomaStreet Parkland,在风景如画的公园里流连。累了,就在草地下轻轻地躺下来,看天空的丝絮般的流云轻轻飘过,高远的蓝天就像一片悬空的湖。鸟儿无视我们的存在,在身边迈着八字步来回游荡,蚂蚁轻轻地啃咬着我们的肌肤。任时光悄然划去,暮色渐染,我们揣满愉悦。

Sunshinecoast 。阳光炽烈,蓝色的海水层次分明,黑褐色的礁石楞次嶙峋。海水激烈地拍打着冲撞着,而礁垒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大海的浩瀚。不得不让人敬畏,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炎炎烈日,礁石从不曾丧失他的魁伟与坚硬。它不能长出鲜花,却能接纳浪花。斗转星移,接受风吹浪打就成了他永远的箴言。

在野性十足的海岸边,我畅想着两百多年前,那勇敢的库克船长,曾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在这些荒无人烟的海岸上写下了属于大不列颠的辉煌!那是一个英雄与探险的时代,最终让这位英雄将生命留在了属于他的战场,也许那就是他最好的归宿!我们在那坚硬的,湿滑的礁石上攀爬,跨越。或站着,或坐下来。海水浸湿了我们的衣衫,浪花和着我们的笑声。Charles带来了蓝莓酒,倒在水杯的盖子里,蓝中透出紫,与倒影在其中的树枝的暗影,构成了令人眩晕的美。

周末不出去的时候,静静就给我和燕子做饭,尽最简陋的条件,做出家乡的味道。擀面,拉面,摊煎饼,她都游刃有余。一碗简单的酸汤面却是美味无穷。我知道,我们最爱的不是那面,而是那面里蕴涵的情愫。

去南区千里香吃火锅,那麻辣的香味,那缭绕的热气,那卿卿我我的中国话,一切让人有了回家的幻觉,这一切让人无比激动。对一种食物的想念,从不曾有过如此的热切。

故土难离,就是难离那从身体到思想的依赖。

国庆节期间,Melinda送来了两面国旗,两盒巧克力两盒草莓。下午唱歌,我们从来没把一首歌唱的那么深情过。老宋的一阙《沁园春》,完全点燃了大家的激情。负责拍摄工作的李老师和mxm老师,认真得仿佛他们真是专业的。

mxm老师是北语的老师。这个美丽,直爽的东北女子,以她的学识、低调和温和,收获了我们班所有同学对她的爱。每次看见她,她都是一脸阳光般灿烂的微笑。一直很感念,在来时的路上,在我最慌乱的时刻,她给予我的帮助和安慰。

在Goldcoast,我曾拍下她无数美丽的倩影。在大海的深沉里,她一会儿就像高冷的女神,一会儿如美艳的玫瑰,一会儿又似欢蹦乱跳的孩子。

曾和她相约艺术馆。那建筑之简约和古朴,那环境之清幽和安静,还是很让人肃然起敬。但人随心走,目之所及,还真没有曾设想过的震撼。要不是mxm老师翻译,无论如何我俩也不能猜测十几个立着的用来造纸的一些原材料,绷成粗细不匀的桶状物就代表了女人的身体。总算看到一些画作了,却是那样被拥挤地挂在一起。

我们一幅一幅地看,很努力地想找出想要的美来。我指着一个在我看来太过普通的铁盒子,惊讶其不知为何能这样郑重地成列在展柜里时,她笑着来拉我:“我们不能这样来笑人家吧。”和我们的博物馆美术馆相比,这里还是缺了一些什么,或许就缺那岁月的烟云吧。每站在我们的秦砖汉瓦,青铜瓷器前的时候,那时间里跌宕着的铮铮金石之声瞬间就能将你击中,岁月的沧桑与静美就在那古老的物件里尽情绚烂。

博物馆里唯有那恐龙的化石,方能让你畅想一下几亿年前一个物种的熙熙攘攘。看到那些活着的蟑螂蚊子,那些数不清的鸟的标本,我就明白这里只是一个巨大的植物园和动物园。这里的美就只在于自然。那寂寥无声的巨大空间里,my老师欣赏的姿态倒让我看出了美的意蕴。

她或托着下巴凝目,或仰面含笑,或拿起放大镜细观,或走近静静地阅读。那一刻我想起了顾城的诗: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我就感叹时光若水,莞尔一梦,我们于千万人之中,于此生之崖里,在如淡淡的青烟的浮世里,把一个不曾想到过的人放进了彼此的记忆。这妙韵的人生,只有亲身走过,笑过,方知哪一缕流年的暗香是自己曾经种下的因果。

常常幻想远离喧嚣,来到静静的小岛,每日观海听涛,任心情游走无羁无绊。第四周周末,我随同学们来到摩顿岛,竟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心动。岛上绿意葱茏,丘陵起伏跌宕,海岸如缎带相绕。在澳洲原住民的语言里,这儿就是“捕鱼的地方”。

六七点钟,海豚如约而至,在岸边戏水,欢快地鸣叫。大家都两人一组地排着队,在海风呼呼的岸边等候,等着去喂食这些野性未消的家伙。我和秦老师一组,在训练人员的带领下,手里拿了小鱼,夜幕下的海水有些冰凉,一个浪涌来,衣衫都湿了,还没有真正看清她的模样,她已经冲过来一口叼走了我手里的鱼儿。mxm老师说,她和饲养员多聊了两句,稍微迟疑了一下,那海豚竟然冲过来撞了一下她的腿,提醒她该干什么了。

后来,大家就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前走,夜色里海浪声声,拍打着沙滩。很冷,我和我们的学习委员Anny相拥着走在草地上,最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沙地上,太阳照射过的余温已散尽,光脚踩上去有点冰凉。“漫漫黄沙耳边啸,眼前只有茫茫景”。我们围成圈大声唱着歌儿,互相推搡着,说笑着。正好是农历九月十五,玉盘一般的月亮高悬在头顶。“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想我的家乡早已是一片秋的萧瑟,不禁令人怅然。

大家干脆席地而坐,玩起来丢手绢的游戏。没手绢呀,有拖鞋。于是几十岁的人就提着拖鞋,晃晃悠悠,在这遥远的海边上重温儿时的快乐。抓住了的,唱歌跳舞不亦乐乎。还不尽兴,干脆推到一个人,四个抬起来摇来晃去。推了男生还不过瘾,拉女生来。毫无禁忌的笑声回荡在月色溶溶的沙滩上。

十几个老大不小的男男女女瞬间返老还童,丢开了生活的琐碎,在这一隅如画的海湾里将自己放逐,那一刻每个人都是最彻底的自己。夜已深,我们都往回走,路上碰到老廉老李披着毯子在长凳上和三五个同学一边品着红酒,一边交谈着,那一刻时光竟充满了质感的惬意。

第二天回到城里,已经夜色沉沉。一个人下了车,急急地走在几乎没有人的街道上,一踏进院子里,Justin刚割过的草坪散发着青草的清香,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安然的踏实和放松。我竟然将这里已经当成了家。

大家围了桌子,吃着披萨,为静静送行。

Stella依然如往常一般大声说笑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台湾女人有着少女般的天真和自以为是的聪明。虽然已越来越难以下咽她煮的食物,但我依然感念她天天给我们很辛劳地做饭,很认真地准备中午的便当。

第二天,去送静静,看着她大包小包地挤地上了校车。车子开动的瞬间,终于没能忍住泪水的奔流。心里像堵上了一团棉絮,手已无力挥动,只能任他们扬长而去。流光一瞬,离愁一身。在异国的大街上,紫蓝色的蓝花楹已肆虐开放,那雅丽清秀的钟型花蕊朵朵簇拥,累累成串,汇成紫色的烟雾。这代表着宁静和忧郁的花朵,开出了自己的幽邃和脱俗。而我这个远方的客人,却已无心欣赏。

岁月的极美,就在于必然的流逝。心自安暖,岁月沉香,与另一种文化的蜜月就这样在新鲜的惊喜和淡淡的忧伤里悄然结束。

作者简介

石子,甘肃省秦安县兴国中学教师。常行走在古老的村庄和在散着泥土气息的田野,爱喝浆水酸汤,爱听满腔豪气的秦腔。同事说我永远是甘肃的小土豆,土的掉渣;我说自己是石子,是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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