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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乡野村夫,也有凄美的爱情故事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06 09:02:54 44 浏览

前些日子在戏场里,碰到了久未谋面的曹先生。他头上还是那顶已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帽子,帽边上露出几绺花白的头发。他神色黯然,形容憔悴。我打了声招呼,他淡然如常“嗯”了一声,便匆匆向庙里走去。

回家向母亲提起,母亲颇有感慨。年前,烂眼子的女人死了,曹先生就差没跟着去了。

在家乡,人们把医生都叫先生,曹先生,就是村子方圆几十里颇有名气的赤脚医生,专治疑难杂症。用药开方子不管汤头,很猛,很大胆,随心所欲,可总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又行为处世另类,脾气古怪,还能掐会算,在村人眼中颇具几分神秘。

曹先生最初有一个相当体面的女人,可他却迷上了同村烂眼子的女人——碎红,就放了自己的女人,然后一直跟碎红明里暗里的好着。更让人失笑的是,烂眼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默许自己的女人,给曹先生生了个儿子,交给他亲自抓养。

儿子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害病,他就开始学医行医。可是老天并不垂爱,儿子十二岁那年,还是一病夭折了。曹先生一躺就是数月,碎红没日没夜给他端吃掌喝侍候,他们在人生的窄路处,相互搀扶,相濡以沫。

再后来,烂眼子也过世了。很多关心他的人,就给他出主意,要他跟碎红开个结婚证,也算名正言顺了。可他说:“我们不需那玩意。”他只是一心一意帮碎红拉扯烂眼子的五个儿女。看病挣的几个方子钱,全帮衬了他们。

小烂眼子长大了,娶了媳妇,盖了房子,而曹先生却被扫地出门。当然这不是碎红的意愿,可她拗不过儿子呀。儿子觉得自己已顶门立户了,母亲和曹先生再这样不明不白,脸上都不好过。

曹先生,就很淡定地搬到了村子边上的窑洞里去了,给碎红留了一把窑门上的钥匙。他挣的钱,压在炕边上,隔一段时间,她就自己去拿。

曹先生离群索居,这样一过就二十年多年。他脾气也越来越怪,忌了口,形销骨立,见了谁都漠漠的,像世外之人。

两年前,我陪母亲去他窑洞瞧病,他正端着黑瓷大碗吃饭,满满一碗大疙瘩洋芋和面团,稠糊糊的,却吃得很香的。他一年四季天天就吃这种不沾荤腥,没盐没醋的饭食。

窑洞里电也没拉上,常年烟熏火燎,黑洞洞的,但打扫的很洁净。正面墙壁供着一尊观世音菩萨,在香烟袅袅中,慈眉善目地注视着洞门外。侧墙上挂着一只两耳铁锅,锅下面倒立着一把笤帚,旁边是土做的锅台,敞着黑汪汪的灶膛,上面放着一只碗、一个缸子和一双筷子。

谁能想象,在这样繁花的现实里,还有人过着这苦行僧的日子啊!

后来从表姐的文章中我知道了曹先生亲口给她说的这么几件事:

她临终前,他终究未能见上一面。

他十年前就给买好的棺木,在她去世后,不够用,她的儿子又添置了两块木板,他为此懊悔不已。

他与她偷偷见面是在她去世前六个月。她到他住的地方,说想吃蜂蜜,说完就匆匆地走了。他买了蜂蜜,放在了事先约定的地方,可她一直没来取走。过了夏天,他发现蜂蜜是假的,坏掉了。后来他又买了真的蜂蜜,设法托人捎给她,可是她已然身患重病,说不想吃蜂蜜了。

他得知她病中疼痛难忍,日夜不宁,便把身上仅剩的钱全部拿去供奉了两处神灵,长跪祈求神能显灵护佑,使她免受折磨,早日脱离苦海。而她始终未能减轻病痛,与绝望中服毒身亡。

最后先生说,假如现在连神也不要他的钱了,他还要钱干什么。

听了这些,想到这些年来,碎红时刻被儿子监视,不许其出门半步,直至她身患绝症,怅然离世。就弥留之际,终没有见一面以慰其亡魂,真是其去者哀哀,活者戚戚也。

碎红的离世,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他在自己的窑洞里请阴阳先生为她念了三天三夜的经,以超度其亡灵。也不知那脱离了肉体的灵魂,是否看到了他为她横流的浊泪。

后来又听说他脖子上起了碗口大的一疙瘩,他坚持不吃药,只是日日念经。他说那肉疙瘩就是她的罪孽,现在到了自己身上,地下的她总算超脱了。大家心里都想,曹先生肯定得的是不好的病,这次怕是要追随碎红而去了。

可令人惊讶的是,那一疙瘩竟慢慢自行消了下去。而让我惊讶的是,村里人谈起这些,一致认为曹先生早已走火入魔,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为一个别人的女人,这样作践自己,把自己一生搭上何必呢?何况那女人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还远不如他的前妻。

即使她是天仙,你自己也是凡人啊,要过人的生活。现在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干吗呀?

无意中的碰面,曹先生那形销骨立,心事茫茫的样子,一直挥之不去。真不知接下来的日子,他还会如何过着?能否,如戏台上唱的,“葬一季桃红柳绿,葬一世魂牵梦绕,花事了,情亦了,拈花一笑,了一生痴情。”当然,把这些浓词艳语用在曹先生的身上,太俗了。

他和他的爱都如他脚下的黄土,简单却厚重,质朴又真挚。红尘化浮云,此情何悠悠,几十年的岁月,几十年的情意,不是拥有舞台,拥有观众的表演,而是确确实实,日复一日的,真实的生活。

那些数不清的黑夜与白昼,和乡村野外那如传说一般古老又残败的窑洞,默默见证着一个乡下男人一生的孤苦与凄凉,见证着他不曾放弃的坚守。想必他这一生是无数个的“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然而憔悴零落的又岂止是灯花而已?

曹先生的故事令我想到了金岳霖。金岳霖为林徽因终身不娶,成就了自己“世上最痴情的男人”的美名。而曹先生得到的却是日子的惨淡,世事的无情和世人的不解。他这乡野村夫的爱,竟也如自己农民的命运一样在人们的眼中无足轻重。

作者简介

石子,甘肃省秦安县兴国中学教师。常行走在古老的村庄和在散着泥土气息的田野,爱喝浆水酸汤,爱听满腔豪气的秦腔。同事说我永远是甘肃的小土豆,土的掉渣;我说自己是石子,是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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