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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军花|我家的驴(散文)

天水徐翔 天水徐翔 . 发布于 2022-07-13 23:02:41 1139 浏览

我家前后总共养过两头驴,两头驴都是灰棕色的。而且颜色越长越像,因为它俩是母子!

驴一年四季的主食是干麦秆。用特大的铡刀把麦秆铡成一拃来长的短节就成了驴的草料。

给驴铡草是一项大工程,每次铡草都是爸爸、哥哥和我一起来。我们先从山一样的大麦草垛的一侧扯下小山样的麦草堆。明明觉得扯麦草是很容易的事情,但真扯起来可是费了老牛劲,常年站在那儿的麦草垛结实的呀,每一根麦草都被四周的麦草紧紧地挤在那儿,扯得手生疼。

扯好麦草,便开始铡草。爸爸负责往刀口送草,哥哥负责压铡刀,我负责把哥哥铡碎的麦草推进草窑。每次铡草,几乎都会用整个下午的时间,铡满满一窑,成年驴昼夜不停嘴地吃也能吃半个多月。

每次铡草,我最不喜欢推碎麦草进草窑,因为草窑里到处都是窟窿眼,大大小小,数不胜数。推麦草进去动辄就会看见某个窟窿里探出一个麻灰的三角脑袋,瞪着眼睛吐着芯子四处张望。那个时候,好像所有的窟窿里都有三角脑袋在转,专等我来。我吓得连扑带跌地往外冲,总感觉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使劲扯我,使我欲速不能。

爸爸和哥哥看我慌张的样子,就知道了原委。哥哥停下铡刀,爸爸放下手里的麦草,提上杈进草窑查看,不一会儿,爸爸准会把蛇挑上杈,使出所有的力气甩进旁边的深沟里(老家传说不能把蛇打死)。那一刻,爸爸的形象无比伟岸。

除了铡草能看见蛇之外,我最怕正午白花花的大太阳下和傍晚黄昏下去草窑里给驴装草。

农村的正午静得出奇,好像一切都睡了,沉沉地进入了梦里,整个大地袒露在白花花的日头下。

我提着盤笼去往打麦场,此时的孤单是如此的真实,好像我是这片大地唯一的存在,土地公公漫不经心地张开无数双眼睛打量着我。

因为怕这种寂静和蛇,我总在身后拖着一根长棍。长棍拖在地面上划拉出的声音是如此的响,响到可以吓退一切妖魔鬼怪,当然也包括蛇。

到了草窑,我总是先站在门外,把长棍伸进窑里一顿乱敲,敲得窑壁劈啪作响。

我猜测所有蛇都被长棍赶进窟窿后,才硬着头皮慢慢地走进草窑里去装草,浑身汗毛竖立!

在草窑里装草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长棍惹恼的蛇突然窜出来,对我呲牙咧嘴,猛吐舌芯,甚至一口咬住我的脚踝抑或胳膊……

好不容易装好了草,我退着跨出草窑门,生怕突然有蛇跟上来!在确定没有蛇跟着时,才会长出一口气,好像之前一直没敢呼吸似的。

当我转身背对草窑时,起先只敢慢慢挪步,好像走快了蛇会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来一样。

离草窑越远,我便走得越快,直至甩圆了双腿走得像跑一样。当确定没有蛇跟上来时,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扑通一声落了地。

可往往就在这时,炸雷般的声音会在头顶响起。巨大的声响吓得我提着草一路狂奔,这时候,拖着的长棍在身后甩来甩去,成了巨大的负担。等到家时,草有一少半都撒在了路上……

冲进家门,用力撞上大门,跌靠在门扇上大口喘气。

抬头看见飞机托着长长的尾烟飞远了。明明知道那炸响的声音是飞机飞过的声音,但每次都非常害怕,生怕巨响的飞机突然掉下来砸脑袋上。唉,真是杞人忧天!

驴除了吃干麦草,还有细粮——苜蓿。爸爸在我家最向阳的田里划出半亩给驴种了苜蓿。

春天来了,苜蓿地蠢蠢欲动,一阵风吹过,苜蓿芽在地面上开始探头探脑,胖胖的脑袋好奇地探出地面,羞怯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春天的苜蓿芽是村人为数不多的青菜之一。

晴日的周末,我会和小伙伴提上小篮子,捏上小铲子去苜蓿地里掐苜蓿。

我们通常是以掐苜蓿的名义去扑蝴蝶,采野花。晃晃悠悠玩到太阳快要落山,才抓紧掐满篮子回家。

掐回家的苜蓿是我们晚饭的主菜,或者凉拌,或者蒸成焪馍。春暖花开的季节,能吃顿焪馍就葱,那年的春天该有的生活似乎又添了一样。

天越来越暖,苜蓿见风就长,没几天时间已经抽出了半尺来长。这时候吃菜已经嫌老。干活回家的妈妈,在经过苜蓿地边时,顺手拔一撮,回家扔给鸡吃。

夏天快来了,苜蓿已经长及膝盖。这时,爸爸会在附近干活时,顺便捎带着割一担回家,给驴换口味!

我把爸爸担回家的苜蓿从驴圈的窗口里塞进去。看见苜蓿的驴两眼放光,远远地从驴槽中间把头伸过来,张开大嘴,露出白白的大板牙,伸出舌头把苜蓿从我手里卷走,边嚼边满意地打着响鼻。

这家伙,会吃着呢!不一会儿功夫,爸爸担回家的苜蓿就只剩一些靠根部的茎顺卧在驴槽里,苜蓿的头部和嫩叶被吃得干干净净!

我家的驴好像一年里有十一个多月都在不停地吃,没完地休假。唯一要干活的时间就是收麦之后翻地和种麦时犁地的日子。这两种劳动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在劳动的这一个月,爸爸天天要给驴加零嘴。有时是半脸盆的玉米,有时候是半脸盆的瘪麦粒,有时候是半脸盆的麦麸皮!

每当这时,妈妈总会不停地唠叨:“把个驴供得跟个仙人一样,人家的驴都是又驮粪又驮粮食的,我家的驴就耕二十几天的地,一年四季吃了喝,喝了吃,干一点点活还不停地加零嘴,我跟了你几十年,不比驴辛苦?也没见你这么照顾过……”

爸爸回道:“能帮我们一点就行了,牲畜咋着也不能不当命么。咋还把你跟驴比?驴啥时间能坐上房里吃饭?”

妈妈说:“那也没见驴给你做饭啊!”

看爸爸对驴这么照顾,妈妈老是醋意大发,边对爸爸叨叨,边用眼睛剜爸爸。用奶奶的话说,恨不得夹进眼皮里。

也的确,爸爸对我家驴是真的好,以至于我家的驴都能感知到。每次爸爸出远门,只要爸爸回来走进村口,我家的驴总会“啊—呃—,啊—呃—”地叫个不停,直到爸爸进了家门。就连爸爸晚上出去邻居家串个门,快进家门时我家的驴都要叫。牲畜的感官太神奇了,远远超过人类。

每当这时,妈妈总会说:“它哥来了!”

爸爸进了门,第一件事便是给驴添草,不管槽里有多少。我管爸爸这种添草叫“见面礼”。

我家的驴也不负爸爸对它的好,在爸爸跟前格外温顺,没有一点驴脾气。就连给它刮蹄子钉铁掌这样的事,它都乖乖地任爸爸摆弄。

我平时添草,都不敢靠它太近,生怕它不情愿了尥蹶子。

有时候去犁地时牵它,我总是把缰绳拉得很直,生怕离它太近,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它,一头把我从山坡上掀滚。

犁地时,它乖乖地走在爸爸前面拉犁。最好奇的是它能准确地走在最后犁过的地行里,而且每每走到地头,只要爸爸提起犁,大喊一声“哎——”它便乖巧地掉头,然后再次走进最后犁过的地行里。

看它在爸爸跟前这么乖,我总想试着跟它勾肩搭背一下,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和它搞好关系,偶尔像阿凡提一样骑一下。

我慢慢地靠近它的肚皮,想摸摸它的背。眼看就要碰着驴背了,这家伙突然回头盯住我,翻起上嘴唇,向上甩起尾巴,发出了警告。甚至好几次都抬起了右后腿,吓得我拔腿就跑。这家伙,一点情面都不讲,亏我还经常给它添草。我估计是它用后蹄踢铲驴圈的地时,我向它抡棍子,它记住了。

说驴笨,是不是有点太武断?驴哪里笨?驴怎么就笨了?

人除了嫌驴笨还经常嫌驴丑!

但实际是,驴除了一点都不笨外,也不丑。驴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天底下的眼睛,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驴眼绝对能占一份。又大又水汪,再配上长长的睫毛,闪现着无辜纯净的美。尤其在犁地犁热了时,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副水灵灵的样子。

驴一年四季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驴圈,常年站在里面吃啊吃。吃的肚子滚滚圆。

只有夏天的下午时分,哥哥才会把驴从驴圈里牵到后院吹风,站在后院墙根的阴凉下,驴有时候会微闭双眼,似乎睡着了。但是只要附近出现一点点响动便立马睁大眼睛。好警惕的家伙!

太阳快要落山时,哥哥把驴从后院牵出。每每走到前院中间,这个大家伙便会躺下打滚,边打滚边“啊—呃—,啊—呃—”地大叫。四个蹄子仰面朝天,那个欢畅啊!把我家的硬土院滚得尘土飞扬。

在地下欢腾够了,才慢慢爬起来,走向哥哥事先准备好的大水盆。长嘴伸进盆里,喝得咕咕响,一股一股的水从长长的脖子里滑下。脖子里每滑下一股水,盆里的水就下去一截,喝得香的呀,让站在旁边的人会跟着口渴起来。

别看这个粗糙的家伙,喝的水可来不得半点不干净,稍微有点异味,便站在水盆前盯着看,绝不伸嘴。直到你给它换成干净无味的水。

喝饱喝满意了,便扭头回圈,要是一盆水还没喝饱,便站在原地等你给它端第二盆。我真是从没觉得驴笨!

驴除了在下午吹风乘凉时,微闭双眼睡觉外,我从没见过驴闭眼睡觉,更没见过驴卧下睡觉。

我问妈妈:“驴为什么不卧下睡觉?”

妈妈说:“健康的驴都不卧,只有要生小驴娃的驴或者生病的驴才会卧下。”

后来,在一个深秋的傍晚,我的确见到了我家肚大如箩的驴侧卧在驴圈的情形。

这个大家伙,侧躺在驴圈,每过几分钟后腿便无所适从地乱蹬,同时脖子后仰“啊—呃—,啊—呃—”地大叫。

爸爸往驴圈门口牵了根电线,接了一颗百瓦灯泡,把驴圈照得如同白昼。妈妈急急忙忙地从我家的衣箱里翻找出好几件打了很多补丁的衣服拿到驴圈门口。

准备好这些,爸爸出门去叫二叔来帮忙。

二叔进门时,妈妈已经在驴圈门口摆好了凳子,准备好了火炉,火炉上炖的喝茶水也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了。

爸爸和二叔坐在驴圈门口开始烤火抽烟喝茶,等驴娃儿降生。

约莫两个钟头之后,驴妈妈的痛苦变得严重起来,不停地仰脖蹬腿大叫。爸爸和二叔收拾起喝茶的家当,从妈妈拿来的旧衣服里拎出两件套在身上,准备接生。一直想看生驴娃儿的我和哥哥被爸爸从驴圈门口赶去睡觉。

我和衣钻进被窝,生怕错过驴娃儿出生时的情景,做好随时跳下炕头的准备。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驴圈里的交谈!

深秋时分,倒底还是热炕更有魅力,不一会儿,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哥哥推醒我:“裳娃裳娃,赶紧起来,驴娃儿出生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跳下热炕,趿上鞋就往驴圈跑。

灰棕色的妈妈居然生了个纯黑的娃儿!  

夜里刚出生的驴娃儿,已经在驴圈里缠着妈妈钻来钻去,在妈妈身上左蹭右蹭,一会儿都不闲着。

牲畜有时候真的是要比人强大太多。我见过刚出生的堂妹,软软绵绵地躺在炕上,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压根没想到刚出生的驴娃儿就已经会站会走!

驴娃儿除了左蹭右蹭之外,动辄扯住驴妈妈的奶头吸奶,任性地将奶头扯出一寸来长,恨不能扯断噙在嘴里!

驴妈妈不时地回头用嘴碰碰驴娃儿,眼神极其温柔。我第一次从驴身上看到了母爱的光辉,那光在驴妈妈身上无限放大蔓延开来……无数人赞美母爱,的确,母爱是这世间最令人动容的爱,连驴都不例外。

下午放学回家,妈妈让哥哥把驴妈妈从驴圈里牵到院子里走走。

我很好奇,问妈妈:“这么冷,不是不牵驴出来吗?”

妈妈说:“是为了让驴娃儿出来转转,驴娃儿小,是正调皮的时候,要在外面跑跑才好。”

也的确,刚一出驴圈,驴娃儿便撒开腿满院子跑,跟调皮的孩童无二。一会儿这儿闻闻,一会儿那儿碰碰,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小小的蹄子把我家的土院铲得尘土飞扬,全是坑坑。若是驴会说话,这时的驴娃儿没准会哈哈大笑。

妈妈说:“看心疼的!”

我问妈妈:“比我心疼?”

妈妈回我:“那肯定比你心疼!”

我:“……”

也是啊,那一刻的妈妈肯定更心疼驴娃儿。我要是这么在院子里折腾,把院子搞成这个样子还不得吃妈妈的鞋底!

驴娃儿在院子里上窜下跳,驴妈妈就静静地站在一侧看着,眼神无限温柔。

大约一个月后,爸爸山上的朋友来我家,央求爸爸把驴娃儿卖给他。

爸爸说:“老哥,驴娃儿还在吃奶,太小了。”

叔叔说:“我知道,我知道刚下了不多日子,但是呢,到我们家了,就是我们家的,我们会照顾好的。”

很少拒绝别人的爸爸这次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驴虽然是畜牲,但跟人一样。娃儿下了时间还不长,把母子分开对老驴和驴娃儿都不好,一来咧,都会吃不下去,难养的很,养不壮;二来咧,驴娃儿在老驴跟前边撒欢边调教更好调教,你要是分开,受情绪影响不好调教!”

叔叔若有所思,默默点头。

爸爸又说:“你要是诚心要,我给你养一年,把母子身体都养好,把驴娃儿调教好了,你再来牵走。”

叔叔听爸爸这么一说,很高兴。我都怀疑叔叔其实是先来我家占坑的!

此后的日子,驴娃儿在驴妈妈和爸爸妈妈的宠爱下无休止地调皮,肆意地成长。

老是在院子里没轻没重地跑,蹄子铲得满院的土满院的坑,它跑完我就得扫,满院的坑坑,要把土都扫干净老费劲了,扫得次数多了,气就咕嘟嘟地往外冒。因此有时候驴娃儿在院子里疯跑时,我会忍不住抡棍子,本想吓住它让它乖一点,不成想为了躲棍子,它跑得更欢了。每当这时,只要爸爸在家,爸爸总是边训我边哄驴娃儿。

“它还小,跟娃娃一样,正是调皮的时候,出了驴圈就想撒撒欢,你要跟它好好说,别看是牲畜,会听话,不要动不动拿棍吓唬,你越吓唬它越不知道咋样对!”

我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扫院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哼!”

爸爸训完我就往驴娃儿跟前走,边走边说:“唉,唉,跑一会儿就缓了,不能没命地跑!”

爸爸给驴娃儿说话比给我说话语气好太多了,真是的。而且最为奇怪的是,还不等爸爸靠近,驴娃儿就已经站定了,在爸爸给它说话的时候,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貌似听懂了一样!

跟着驴妈妈去犁地,它也是满地地跑。在松软的土地上到处撒欢,在周围的地埂上到处扯草吃。

每当犁地中间休息的空档,爸爸都会边往驴娃儿跟前走边喊“唉,唉……”,走过去将驴娃儿牵到驴妈妈跟前站定。在犁地的那段时间,爸爸反复这样。后来,只要爸爸喊:“唉,唉,过来。”这家伙居然真的会向驴妈妈跑去,无论它在哪里。看来,长时间一致化的训练让它记住了爸爸连着喊“唉”的含义。

爸爸没说错,它好像真的会听话,尤其会听爸爸的话。但是它不听我的话,我总感觉我一说它,它就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唉,可能棍子抡多了!

在爸爸的耐心调教下,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驴娃儿突然就稳重了起来。在驴圈里,稳稳重重地站在妈妈的身边;在地里拉犁,乖乖顺顺地和妈妈一起走在地行里。

爸爸会在休息的间隙摸着它的背和脖颈说:“长大了!”

看见这样的情景,妈妈总会说:“你爸这辈子对驴像对他兄弟一样!”

驴娃儿一岁时,爸爸山上的朋友来了,他要牵走驴娃儿。

那天,我们全家人站在村口看着叔叔牵着驴娃儿上山。驴娃儿跟在叔叔身后走得很欢快,时不时地停住脚步在路边扯草吃。一副出门撒欢的感觉。

站在驴圈里的驴妈妈则不停地“啊—呃—,啊—呃—”地大叫,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惹得妈妈和我跟着它掉泪。难道它明白驴娃儿离开的含义?它知道它们自此的分别意味着永别?

驴娃儿走了,驴圈一下子冷清了很多。  

那天,看着满院被驴娃儿踢铲的坑坑,我突然很后悔曾经对驴娃儿抡棍子。

时间是良药,能治愈一切。

我们慢慢适应了驴娃儿离开的日子。忙月里,驴妈妈跟着爸爸下地犁地,闲月里,驴妈妈在圈里不停地吃吃吃。

突然有天,爸爸发现驴槽里的草料一天都没太动,驴妈妈在驴圈只是定定地站着。从神态上看,没有变化,但就是不张嘴吃料。爸爸觉得驴妈妈可能消化不良,赶到几十公里之外的驴先生那里抓了消化药。

只有给驴喂药时你才会明白什么叫犟驴。无论爸爸怎么哄,它只管迈过脸,紧咬牙关不张嘴。无奈,最后只有爸爸和哥哥合力撬开驴嘴往进喂,可是即使强行喂进去,它也会一再地吐出来,让站在旁边看的我又想抡棍子。

喂一次药没有个把钟头别想搞定。最后,爸爸把药从驴的嘴角用竹筒喂进去直接倒在嗓子眼才算大功告成,可是这个操作只有在驴也累了时才能完成。那个费劲啊!

连着喂了好多天的消化药,也没见状态有所好转,反倒直转急下。不仅不吃,连水也不喝了,甚至卧在了驴圈里。爸爸连夜去几十公里之外请了驴先生来家里。

驴先生进门喝了口水,就赶紧和爸爸直奔驴圈。

驴先生说:“感冒了,简单的西药不行,需要熬草药。”

接下来的日子,妈妈天天在煤炉上炖驴先生开的草药,每次都炖一大盆。炖好凉成沙温,全家出动开始喂药,抱驴头的,掰驴嘴的,舀药的,灌药的。每天早晚两次,一次都不敢落下。

即便这么认真努力,驴的状况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大约过了一周,卧在那里干脆连头也抬不起了,灌的药悉数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驴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爸爸妈妈整晚都没有合眼,不停地在上房和驴圈之间出出进进。

第二天早上,驴圈里空荡荡的。爸爸坐在上房的火炉旁默不作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妈妈坐在上房炕上流着泪纳鞋底,穿鞋底的锥子不停地在头发里从前往后划拉。我们姊妹不敢说话,静静在围坐在妈妈跟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家的后院墙外,村里人分驴肉的大呼小叫声不时地飘进上房……

妈妈流着泪说:“为咱们家辛苦了一辈子,临了,就这么个下场……”

自此之后,我家再也没有养过驴!


【作者简介】:邵军花,女,高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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