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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军花|扫填炕的那些日子

天水徐翔 天水徐翔 . 发布于 2022-07-16 23:28:33 1030 浏览

在北方,农历九月一到,天就冷了。早起,冷不丁会冻得打个哆嗦。

 屋檐下的燕子,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偕老扶幼地飞往了南方。几天的时间,深绿的树叶纷纷变黄。一阵大风吹过,扑簌簌地往下落,下落的树叶犹如冬天里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

这个时节,我和哥哥会在周末的下午(下午会暖和些)出门去扫填炕(天冷烧炕的柴火,树叶之类的)。戴上露出手指的半截手套,哥哥背上背篼,扛上铁掀,我提上麻袋,扛上扫帚就出了门。

 我总觉得哥哥的背篼比我的麻袋气派多了,可是也没办法,背篼差不多有我高,把我整个儿装进背篼,腿稍微弯曲一下人就不见了!所以每当我提着土黄色的麻袋时,我坚持要扛扫帚,起码扫帚看起来比铁掀大很多,而且走起路来扫帚尾巴上下闪动,要比铁掀阔气!

 每年开始扫填炕,我们最先想到的便是村东头我家的那片白杨树林,直接去那里扫树叶是最容易的。

 爸爸在村东头我家的自留地里栽了整整半亩的白杨树。预备着哥哥们长大后修院盖房时砍来做椽子用。

 爸爸栽的白杨树像连队出操的士兵,整整齐齐地站成队列,个个昂首挺胸,站得得笔直笔直的。

 妈妈说:“你爸干的活没得说,你看栽的树,横看行行,竖看样样!”虽然妈妈从来都管爸爸叫阎王爷(因为爸爸太威严),平时各种挤兑,但是在夸爸爸干的活时还是毫不嘴软,大加称赞。

 秋天的白杨树有着斑驳的银灰色身躯,金黄的梭状树冠。大风吹过,树叶哗哗下落,树林里便金光闪闪。不一会儿地上便铺满了金灿灿的叶子。爸爸招待客人时抽的“黄金叶”香烟,不知道取名的人是不是也去过深秋的白杨树林?灵感是否来之于此?

 树林的地上满铺着金黄的树叶,踩上去很柔软,但是声音一点也不柔软,很脆,咔嚓咔嚓的。

 我和哥哥来扫树叶,经常能在树林西边的地埂上看见三两只锦鸡。

这些家伙们哪怕出门溜个弯也是盛装打扮,倒戴金黄的贝雷帽,套上虎皮一样的围脖,穿上大红的肚兜,挂上五彩的披肩,插上黑底白点的长尾羽,最后再给尾羽的顶端晕染上艳丽的指甲盖,这阵势是生怕人们把它们和家养的公鸡混为一谈?没办法,人家就是大气派,谁让人家叫锦鸡呢?为了名副其实也不能随便出门。打扮妥当,这才昂首阔步地来到树林边,那样子,恨不得穿上靴子戴上墨镜背起手再带几个随从!

我和哥哥在树林这头的树木间扫树叶,装树叶,锦鸡们便在树林的那头闲庭信步。它们对我们的存在置若罔闻,连理都懒得理一下。看看,这些家伙仗着自己华丽的外表傲慢无比!

 树叶扫累了,我和哥哥扔下扫帚和铁掀,猫起身子悄悄地向锦鸡靠近,想试图扯住它们的尾巴。这样的家伙,要是能抓一只养起来,该多美。可是,每次还不等我们靠近,这些家伙们会齐刷刷地吼叫着飞走。那叫声跟哑了公鸡无异,完全配不上它们的美。

 锦鸡没抓住,我和哥哥拿起扫帚和铁掀继续干活。我们俩慢悠悠地扫啊铲啊装啊,心思完全不在干活,一直在左瞄右看,期待锦鸡再次飞来。锦鸡好像也在试探我们一样,不一会儿又飞了来,我们假装没看见,等它们安静了,再猫着身子去偷抓它们,它们再次哀嚎着飞走。

 每年扫树叶的时光,总是在我们和锦鸡的追和被追中度过。我们从白杨树林的东边扫到西边,锦鸡在树林的西边往西退了又退。当锦鸡们退到另外一片土地时,我们便扫完了最后一片落叶。

 我一度怀疑这些锦鸡没准是专门来陪伴我们的。它们是觉得我们无聊?还是觉得我们好玩?

 扫回家的树叶装了半填炕窑。烧炕光有树叶是绝对不行的,树叶土少干净,塞进炕洞不到十分钟就全部烧成了灰,要支撑一晚上的热炕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于是,周末的下午,我和哥哥便挑上盤笼去山上铲草皮。

 光秃秃的山上经常会看见麻灰的野兔。它们在我们面前跳来跳去,翘着圆嘟嘟的臀部。有时候它们会停在不远处啃草皮,腮帮子鼓鼓的,嘴快速地蠕动,边啃边机警地四处打量,竖起长长的耳朵,眼睛滴溜溜地转,像生怕我们和他们抢食一样。有的野兔在跳过我们身边时还会扭头看一眼。仿佛在说:“这俩人我熟悉,经常来!”我和哥哥会站定了,大声喊:“哎,兔子,来来来!”兔子疑惑地看我们一眼,继而蠕动着嘴巴蹦蹦跳跳地离开。若是我们放下铁掀去追,这些家伙便扯直了身子剑一样射了出去。

 有段时间山上的兔子很多,我们便也经常会碰见前后村的猎人,他们扛着半人高的土枪,爬上山顶瞄。

在我们铲草皮的时候经常会听见“砰—砰—”的巨响。不知道在我们身边跳来跳去的那些精灵能否躲过这些飞来横祸。

毕竟枪子最无情。

记得那时,村里和爸爸最要好的叔叔有天下午出门,刚把一只脚迈出门洞,就听见胸前咔的一声。本能地低头,发现中山装的第三个纽扣赫然断线,掉落在地。纳闷之中弯腰捡起纽扣,发现纽扣边缘破了个豁口,中间部分不见了,扣子旁边的地上砸了一小小的深坑。  

 叔叔喃喃自语:“扣子咋就掉了?扣子咋能自己掉了?坑是扣子砸的?塑料扣子,能砸这么深?……”

 叔叔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他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衣服完好无损,被砍掉扣子的线还完好地挂在衣服上,线上挂着纽扣的中间部分。

叔叔到处查看,结果在旁边不远处发现一枚子弹头!

叔叔瞬间汗湿全身!

 那一刻,生命就在毫厘之间。如果叔叔驼背,如果叔叔早出门一秒,如果……那咔的一声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到?

 虽然危险时有发生,但是深秋时节,还是经常有人扛着半人高的土枪到处瞄,瞄野兔,瞄锦鸡。

 我和哥哥在山上铲草皮,打兔子的人就在我们不远处瞄兔子。只要听见砰砰的枪声,在我们附近啃草皮的兔子一溜烟就窜没了影。不知道后来的它们能否躲过这些无情的射击?

在我们铲草皮的日子里,偶尔会远远地看见扛着枪回家的猎人,枪杆上倒挂着兔子,兔子垂在枪杆上,甩来甩去,比在地上跑时长了不少。

 原来,生命的消亡就像弹簧失去弹性。

 我和哥哥始终不敢上前去看,生怕看见兔子血淋淋的身躯。

 后来,我在村里的大伯家看见了一张美丽的锦鸡壳,对称舒展地挂在上房门外的墙壁上。好像锦鸡自己从肚皮中间小心地裂开,轻轻地趴在那儿……

 趴在墙上的锦鸡眼睛大睁,不知道在死亡的那个瞬间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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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邵军花,女,高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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