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军花|那缕炊烟

小时候的暑假，下午是我的放羊时间。

我家住在大山向阳的半山腰。每次赶羊出门我都是只上不下，傍晚时分，我都会把羊往山顶再赶一赶。

把羊赶进冒满嫩草的麦茬地，我便坐在地势的最敞亮处享受夏日晚霞！

夏日的傍晚，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果树上，洒在田野上，裹在羊身上……金灿灿的。天空像半个巨大的贝壳，合在起起伏伏的山梁之上。

天空从东向西依次是黛青色，浅蓝色，灰白色，土黄色，浅黄色，浅金色直到西边山头的橘红色。有时候，天空拉出一条一条如烟如絮的色道，辐射状汇聚到太阳的四周；有时候，挨着太阳是层层叠叠艳丽无比的油彩，映着太阳的光芒，只看一眼便会沉醉。

我寻一光滑的缓慢斜坡躺下来，大声歌唱信天游。歌声在山间自由地回荡，我依傍着歌声，让灵魂自由地飞翔。

夏日的傍晚，映照在太阳的余晖下，在田野间放羊实在是再美不过的营生。

看着叔伯们舞动锄头，看着太阳移步山边，看着飞鸟翩然归巢，看着羊群轻挪漫步……有时候，在夕阳的余晖中还会看见排成人字或者一字的大雁自东向西飞进斜阳，有时候还会看见展翅飞翔的大雁在空中变换队形。如此的景色外加一个头枕双臂的放羊少年， 这，便是大自然在夏日傍晚作的油画！

太阳离山头越来越近，慢慢靠在了山头之上。村落里，屋顶上陆陆续续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那一缕一缕的炊烟啊，如轻歌曼舞的少女，聘聘袅袅在天地之间；那一缕一缕的炊烟啊，是晚归人的航标，呼唤着田间地头的人们。

我拾身而起，唤着羊群向家走去。

在路边的地埂上随手摘下各种野花，编成美丽的花环。戴上花环，我便是美丽的牧羊姑娘。

我扭身回头，羊群停住脚步，齐整整地抬头仰望。那一刻，我犹如视察王国的国王，花环是我的王冠，羊群是我的万万臣民！

走进村口，伴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家家户户飘出各种香味……有煮玉米的鲜甜味，有炒肉的喷香味，有更刺激味蕾的炒辣椒味……每一种味道都会让人口舌生津。

荷锄而归的人们陆续出现在村口。

收工后见到左邻右舍好像是每个人每天劳作的最后一道工序，大家停下脚步，话几句家常，寥寥数语的闲话家常让人们的内心更加踏实。

夏日黄昏，炊烟里的这一幕连我的羊群都忍不住驻足，咩咩地叫着，好像也有说不完的话。

这时的村庄，通常会响起妈妈们此起彼伏呼唤幼儿回家的声音——牛儿（或狗蛋之类，大人们常给孩子取类似这样的名字，传说小孩的名字越质朴越好养），回家吃饭喽……随着这一声声的呼唤，出门玩耍的幼儿应道“来喽，来喽……”随后，打闹着欢笑着跑向村口的分路处……

看见村口的爸爸，孩子欢笑着扑过去，抱紧爸爸的腿仰起脸撒娇。

孩子的出现扫去了爸爸所有的疲惫，爸爸爱怜地抚摸着幼儿的头。爸爸们有的拉起幼儿的小手，有的干脆放下肩头的锄头，左手拄锄，右臂抱起幼儿，这才离开村口，向家走去……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等在家里的小狗窜出家门，摇头摆尾地扑过来迎接。

我随着爸爸，赶着羊群，走进炊烟袅袅的家！

离家多年，夏天里，在每个晴日的傍晚，看着西边的太阳和绚丽的天空，曾经的那幅油画便会缓缓出现在眼前，屋顶上的那缕炊烟也会自心底袅袅升起！

邵军花，高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