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喜|“今年的花椒真格红,全是串串。”
姐姐发来椒园照片,一串串、一簇簇的花椒挂满了枝头,看得我由衷高兴。
在家乡秦安这个靠天吃饭的地方,能有这样的收成还真要老天爷眷顾。
前年和去年连续两年的自然灾害,让这片土地上的农民苦不堪言:开春怕霜冻,三四月怕干旱,入夏怕冰雹。
可是,害怕来啥,偏偏躲都躲不过。
秦安的三大农特产,桃子、苹果、花椒,前几年都减产,有些村子甚至绝收。看见网络上发来冰雹肆掠过的果树和花椒树,让人隔屏都感到冰冷和寒心。
一个风调雨顺的年份,是这片黄土地上的人们日夜祈祷翘首以盼的。
好在今年四五月份出现干旱,但影响不大,花椒按着人们的逾期成熟了。
姐姐说:“看着地里的麻椒都把树梢压弯了,就干劲十足,不管再苦再累也要把它捋下来。辛苦一年不就盼着有个好收成么。”
花椒,这个心黑、脸红、叶子麻的家伙,浑身长满了刺,特别难以采摘,如果真能用手捋,那该多好啊。
现在,秦安好几个乡镇大范围种植花椒,尤其千户和王窑这一对联手乡镇,在花椒致富的道路上齐头并进。
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祖祖辈辈,一直探索着怎么解决温饱、发家致富,转货郎,换粮食,当麦客,只要能想到的营生,父辈们都干过,都尝试过。
这二三十年兴起的山区花椒,占了秦安特产的半壁江山,所产花椒因膘厚、色艳、味麻而名声远扬。
老家栽种花椒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千户岭周围的川珠梁、何吕梁和老山梁、六图梁都有栽种。
我家是在我十一二岁时才开始栽种的。
记忆犹新的是,树苗是外爷买的,我从外爷家挑回来,父亲栽上。真佩服自己那时候的力量,一个碎娃娃竟然挑那么重的东西回家。
刚开始栽种,没有什么经验,栽了花椒树的地里又种麦子、又种洋芋,根本没有重视,所以花椒树没有几棵成活的。
在那时的父亲看来,种花椒是解决不了困难的。父亲是饿怕了,生怕将地栽了树,种不了庄稼,会影响温饱。
后来村里种花椒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父亲和大哥也就认真栽起来了。从开始的几棵,到后来的上百棵,再后来花椒已取代小麦和包谷的地位,成了大哥一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再后来,花椒成为秦安县的支柱产业之一,每年花椒成熟时,在外打工的大人、上学的娃娃,都会回家摘花椒。
千户岭上成片成片的花椒红得像火,吹过的风,都带着一股麻味。
村里的人们忙碌在草湾上、坝边上、那坡里、庙嘴山上,扛梯子的,挑笼儿的,还有拿黑塑料布将摘下来的花椒铺开晾晒的。一粒粒红艳艳的花椒在烈日的暴晒下,吐出亮晶晶、黑油油的花椒籽,好像一颗颗黑色的珍珠。
我家也不例外,父母都在花椒地里忙活。
那几年的我,不怕晒,不怕累,也不怕扎,就怕花椒地里那股麻麻的味道,不一会就熏得人头疼,时间稍微一长还会恶心,所以摘花椒的重任就落到父母和哥哥肩上,我则分担了家务:挑水、喂猪、晒花椒……
上班之后,摘花椒的次数就很少了,即便有,也似体验生活般,象征性地摘一些。
记得和父亲最后一次摘花椒是2013年。
那年夏天我回到老家,正值花椒成熟,便跟着父母去地里摘花椒,手动不动被刺扎。
父亲说:“干啥就要像啥,把势要扎端正呢么。”
父亲虽嘴上怪嗔,心里还是舍不得让我摘,他拿香春树的枝叶给我编了一个凉帽戴在头上遮凉,让我看着他摘,说我陪他聊天就行。
那年我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父亲还当我是个小孩,现在回想起来,能和父亲一起劳作是多么的幸福。
近些年兴起各种摘花椒神器,有电动剪、铁指甲、小镰刀,但总没有自己的手方便利索,所以大多数人也不用这些工具。
摘花椒其实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下来的,还要时时防着花椒枝叶上的尖刺,一不小心扎进手上或指甲逢,哎呀,那个烧疼,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花椒上的油也和纹身一样,深深地纹在手指头和指甲逢里,手上一层黑黑的椒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不讲卫生,殊不知这就是摘过花椒的手。
一天和姐姐视频,小孩看见我姐的手,便说:“姑姑,你的手好脏呀。”
姐姐很难为情地把手搓了又搓,说:“姑姑的手是摘了花椒的么,花椒油粘上了,洗不净。看姑姑的手是不是木囊很(这里指脏)?”
只要是摘过花椒的人,谁没被扎过?谁的指甲和指头不是黑乎乎的?只要碰到脸上、嘴上或眼睛上,那种又疼又麻的感觉,让人泪流不止。
本想给孩子们讲一堆大道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讲起。
原打算这个暑假带孩子回趟老家:一是让孩子摘一下花椒,感受农民的辛苦;二是我帮姐姐做饭送饭,也算给姐姐助力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新冠这位瘟神再次卷土重来,短短几天,横扫甘肃好多个地方,也阻却了我回家的路。
偏偏这时正是果农椒农最忙的时候。
一是蜜桃要卖。
大量精品蜜桃上市,而桃子又不像其它土特产,短短几十天就要售出,不然就烂在地里了,因为疫情,好多外地的客商不能来收购,好多地方快递停发、停运,多少会影响蜜桃销售。
二是花椒要摘。
盘卧在秦安西山的千户和王窑两个产椒大镇,摘椒工受疫情影响不能顺利到来,虽说乡镇干部做了大量的工作,把核酸检测都搬到了田间地头,但还是有诸多不便,许多人都不愿意来摘,椒农只能看着成片成片红彤彤的花椒,感叹辛苦一年到头,没想到被疫情搅黄,无奈又心酸。
往年这个季节,花椒大户谁家不是十个八个的摘椒工。夕阳西下,乡村小道,到处是人,忙碌一天的人们在回家的路上说说笑笑,好像刚看完了一场秦腔,赶着回去吃雇主煮的火锅、擀的长面。
前几天母亲再三叮嘱姐姐:“一定要把饭做好哩,出门人不容易。”
姐姐笑着说:“妈呀,你以为还是几十年前你们去三阳川当麦客那会么。世事变了,不光吃喝,就连住宿都是最好的,你就放心吧。”
最近和姐姐视频,她说的最多的还是花椒:“今年花椒真格红,全是串串,不一会就能摘一笼,就是没人来摘么。”
见姐姐太辛苦,我劝她:“娃娃都参加工作了,少种一点。”
姐姐却说着和父亲一样的话:“老农民不种地,再能干啥?自己收入一点,给娃娃能添了添上一些,再者,我和你姐夫用钱也不挡手么。”
有多少父母和姐姐一样,没日没夜地下苦种地,只为养育孩子或给娃娃少添麻烦。可怜天下父母心!
姐姐每年都会给我一些她自己种的花椒,我把花椒放在橱柜里,只要打开柜门,麻味就扑鼻而来,有如西北汉子的粗犷豪放。
一次,我拿着姐姐给的花椒去菜市场磨花椒面,老板看了看又闻了闻,问我是否秦安花椒,我点点头,他说一看颜色、一闻味道,就知道是秦安花椒。
老板开了机器,一霎时,半条街道都能闻到花椒的麻味。好多人过来问老板花椒怎么卖,老板便顺势吆喝声起来:“秦安花椒,秦安花椒……”不一会儿,摊位前就站了许多要买秦安花椒的人。
又到摘椒、晒椒、卖椒的季节了。虽然受疫情影响,但椒农们也会克服重重困难,好让一年的劳动成果颗粒归仓。
这个时候,想必老家椒园一派熙攘景象,村庄也焕发出久违的活力和朝气。
蔡金喜,笔名蔡全、童安,甘肃秦安人,现居兰州。爱好文学,寻求心灵纯净,向往诗意安静的生活,闲暇时信笔涂鸦,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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