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凡人、俗人和疯子,你是哪一种人?
W是我一个大学同学,毕业后在几家律所兜兜转转两年,突然告诉我,说她一点也不适合做律师:“就像我不适合当公务员一样,感觉律师这种工作与我的秉性也格格不入。”
彼时,我已工作三年多时间了。听了她的话,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我才回复到:
“真正的生活,不会给我们太多选择空间。单向的生命历程,绝不容我们经过全方位的实证比较再做出抉择。所以,绝大部分理想,注定不会落地生根。所以,将近而立之年的我们,应该明白那些曾经的理想已不适合用以权衡当下的选择。当下,更多是不得不为之的结果罢了。故我们的思想可以天马行空,但生活一定要脚踏实地。总之,出世地想,入世地活吧。”
我知道,这么说对W来说有点残忍,毕竟,她是个不但要出世地想、还要出世地活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W真的是个理想主义者,她好像永远在用她关于“远方”的设想解释眼前的“苟且”,并用自己一厢情愿构建起来的理想王国评介现实生活是否值得度过。
可是,生活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它是那么的骨感,不会给丰满的理想留下太多的发挥空间。这种困境下,不接受丰满的理想注定会输给骨感的现实的人,会活得非常痛苦。
W,就是那些痛苦的人中的一个。
一起上学时,W总对我说她是个文化人,毕业后应该去文化领域工作。
她多次一脸傲娇地对我说:“我是INFJ型的人,适合从事文化、艺术、设计等。既然如此,就像杂志人洪晃说的那样,咱好歹也是文化人,好歹应该干点跟文化有关的事儿,做生意这种事情是粗糙人干的——金钱,对我没啥吸引力。”
W不但认为自己是个文化人,毕业后应该从事与文化有关的工作,而且,她认为我更是个文化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W时不时斗志昂扬地告诉我,说毕业后一定要和我一起干点大事。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W所谓的大事是什么。后来慢慢得知,就是创办一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文化刊物。
“我们都有与众不同的禀赋,不用在恰好的地方,太可惜。”她相当坚定地如此说。
我一直觉得W是个天赋异禀的人,很适合当个哲学家,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堪称“与众不同的禀赋”。
我虽也曾认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但随着求学生涯行将结束,我变得越来越现实,自知自己这辈子都会从事法律工作,只是看着自信满满的W,不好意思泼她冷水,便先鼓舞她在文化行业干出一番事业,但最后一定不会忘记提醒她:“亲爱的,一个成熟的人,不是干自己想干的事,而是干自己应该干的事啊。”
人生本来就不是一个愿不愿意,而是一个应不应该的问题。
曾经以为适合自己的职业,也许,后来的结果会证明它只是我们的一时兴起,实际上并非真适合——谁知道,文化工作就一定适合W呢?也许,仅仅是W一个不曾经受验证的理想而已。
理想主义是一种境界,是一种解读现实生活的心态与境界,而它并不一定是引导我们直面现实生活的好姿态。
所以,我们要适当地培养或接纳或弱化理想主义掌控我们的能力,否则,它会让我们变得倾向于无法坦诚地接纳现实生活,甚至在生活的汪洋大海中浪打船翻。
一个人总觉得生活无意义,具体生活无法使自己快乐起来,主要是他没有将自己对生活的理想情怀与面对具体生活所需的妥协容纳心态调和。换句话说,他对生活提出了可以说无法实现的理想主义要求。
所以,最适合生活的人,性格都应该是多重的,即用理想与现实不同的目光考量同一种事物,然后,以出世的心做出入世的姿态来生活。
工作时间久了,已经养成了一种生活的能力:习惯适应与被适应。
因为,我更加相信,生活中的很多时候,并非我们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们不得不的问题;不是我们选择适应的问题,而是我们被适应的问题。
一个人终究会适应生活的,而非相反。否则,在这样的时代,更难获得快乐。
所以,理想主义可以是生活的境界,而不能让它成为生活的方式。否则,要么是怨天尤人、深感怀才不遇,要么就是以为洞悉透彻了生活而产生无意义的意念。
记得和W一起求学时,她给我讲过人的类型的问题,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她说:
“世人虽很多,但只分三种:凡人、俗人、疯子。
大多人以为凡人就是俗人、俗人就是凡人,其实不然。相比之下,凡人的眼界更开阔,他们可以理解诸般奇怪的东西,甚至是那些让人觉得荒谬的人和事。比如,凡人知道俗人眼里的“疯子”为什么发疯,因为理解,所以“疯子”在凡人眼里就不是疯子。凡人可能曾经有和“疯子”一样的理想,只是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去发疯:凡人,觉得循规蹈矩塌实一点。
俗人也会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活着,但他们眼界窄、量小,且难以发生质变。在俗人的思维里,循规蹈矩是唯一的生活状态。所以,俗人做的、想的,都是约定俗成。骂众人所骂,笑众人所笑。说白了,俗人就是某种环境不自觉的一个物品而已。
再说说“疯子”。
他们的境界最高,有激情、睿智,对世俗的舆论能够超然物外。创造能力最高的群体非疯子莫属。疯子和凡人能够成为朋友,和俗人则不能够。疯子与凡人有相同的本质,只是疯子可以付诸行动,而凡人喜欢矜持。”
我对W关于三种人的阐释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曾问过W:“那你属于哪一种人?”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是疯子啦。让我做个凡人,我觉得是对我这幅皮囊的糟践呢。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嘛。”
W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同学,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阶段,所以,每次看见W快要放浪形骸时,我总会将她往现实的尘埃拉一拉:“思想上做个疯子就行了,行为上还是做个凡人吧。”
毕业那天,W却对我说:“弟儿啊,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你要再接再厉啊。不要像我啦,深陷感性的理想王国无法自拔。你知道,北京,是一座只需要理性的城市,我希望你幸福。”
我按照W的话做了:结婚生子,完全沦落为一个过着琐碎且稳实生活的凡人。
W最后也留京工作了。只是,她对工作、对生活、对人生的理想诉求,始终未变。所以,她至今一个人穿行在高楼大厦中,思考着诸如爱恨、情欲、生命、理性、生存、价值、意义等问题。
偶然间,我也努力在有生之年,不管现实的鸡零狗碎让我多么蓬头垢面,一定不会忘记给心灵留下理想的空间,也无论我的人生充斥着多少羁绊,都要把最美的时光分出一点在路上。就像W一样。
可是,这是一座只需要理性的城市啊。还有,还有这是一个没有给理想主义者多少容身之地的时代。
我希望W幸福,我也希望所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幸福,所以,一起做个凡人,走一段平凡之路,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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