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海棠花溪

人在失落之际，纵然有千头万绪，往往一时间竟无从说起。美好的事与物，原来皆是荒谬的独白。

——题记

今年去元大都遗址公园“海棠花溪”看海棠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的一桩心事了。

据说，海棠花溪是京城最大的海棠园，有西府海棠、贴梗海棠、金星海棠、垂丝海棠等近三十个名贵品种，各种海棠加起来足有五千余株呢。

春日的京城，花事正好，到处可见盛开的海棠花。小区、公园、路边、林地等无处不见它们的身影。初开的海棠花委实可爱得要紧，白的，粉的，黄的，红的，色彩斑斓，每一朵海棠花色泽艳丽，花姿潇洒似锦堆绣；每一株海棠在春风里都似欢喜放逐的顽皮孩童，又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娇羞少女，在百花丛中炫然、清婉地绽放。

三五株海棠花一起绽放就已经很美了，五千余株海棠沿着元大都遗址护城河两侧竞相开放，天呐，那该是怎样的景象！想必是被海棠花淹没的海洋，被海棠花簇拥的世界，被海棠花围困的天地，波澜壮阔到无所畏惧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海棠花溪看看的。

可惜，我单位在望京，家在亦庄，而海棠花溪又远在北土城附近，之于一个上班族，无论从单位还是从家出发去海棠花溪都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此外，鉴于家离海棠花溪只单程就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加上周末朋友很少能抽出空暇来，故不得不把去海棠花溪的希望寄托在即将到来的清明小长假。

今年赶在海棠花凋谢之前，在海棠花溪织锦成绣的时光里完成一个如期的约定，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

可当假期马上到来时，朋友却告知我说假期有朋友来京，他不得不全程陪同，故无法跟我一起去海棠花溪了。

虽然一个眼看就要实现的希望一念间破灭，但在生活的不设防面前我们已然习惯太多的无可奈何，故除了另找出路，倒也没有太大的失望。还好每个假期前夕，我们单位都会提前半天下班，于是，我兴致冲冲地将这事告知朋友，并笃定道：“到时拿上相机，做好下午去海棠花溪的准备。”

那天一直等到下午五点，都没有等到单位提前下班的通知！从早上九点开始，我就一直静静地呆坐在格子间；手头也没有什么工作，百无聊赖中翻阅着朱光潜的散文打发时间。就算如此，就算在单位虚掷光阴，也不能离开半步，去实现一个简单到天真的愿望。

人生就是这样，总觉得时间不够，但往往将最宝贵的时光都荒废在了没有任何价值的虚无中。

想起自己已年过三十，留在心间美好的东西已然不多，悭吝之间也只有一二，所以，意定的事没有实现让我很是失落。顿觉人生天地间，无论如何挣扎，终有太多不如意：连一场花期都眼睁睁错过，怎能不让人心生悲戚。

听我字里行间不乏消沉，朋友安慰说：“不去也罢。错过今年，明年海棠花依然会开得惊艳。”

是啊，枯木逢春还在发，但，人无两度再少年。明年海棠花当然会如期绽放，而我，万一物是人非呢？那时，景色再美，究竟是没有今年的心境了；尤其这离我渐行渐远的爱情，不知明年，它，是否还在。

是的，我之所以那样地深爱着海棠，只因它是我的爱情之花。尽管春天的海棠花，花语多指游子思乡、离愁别绪，但在我心中，它就是惊天动地的爱情。

我看它，完全是奔着爱情去的。

犹记去年，在一片开得妖娆的海棠旁，他对我说：“明年海棠花开，朵朵娇艳，就有你从我身边经过。看你清秀明丽的样子，看你锦绣真挚的文字。”

我听后，先是一惊，继而笑弯了腰，向他坦言：“我很世俗，还有点不懂世故；但世故起来，又很精明。经常以为自己很感性，但见过我的人没人说我不理性。我又虚伪，还贪图荣华富贵，有时还很物质。在大是大非面前，似乎很知性，在细枝末节上却堪比市井泼妇。”

他说：“那又如何，这才是你的真性情。”

那天，那片海棠花开得繁茂艳丽且极尽妩媚，几乎独揽了十分的春光，且有与朝日争辉的气象；平日里怎么闻也闻不出花香的海棠，那一刻，于清凉的空气中似有浓烈的芬芳。

于是，我深深地记住了他的话，心里暗自许诺：“等明年海棠花开，我要去海棠花溪赶赴一场海棠花事，在我爱情之花的海洋里畅游、翱翔、翩翩起舞，最重要的是，如期完成一个约定。”

海棠花，每年的春天都能见到，每年都是同样美。但再美的景色对于我来说，都稀松平常的，唯有景色与美人相得益彰，才是可以侵入我心的花色。所以，造化能让我诧异到的惊艳，无不因为一个人或一段感情，以及充斥期间的爱和被爱。

唯有爱与被爱，才能让我透过花木本身沉醉在生命的底色里。

因为良辰，所以，爱上了美景。

因为他的话，所以，决意去京城海棠花盛开最繁华的海棠花溪，那里该是比我见过的所有海棠花开的场景更加惊艳，该是如梦似幻的惊人，该是更接近我心中爱情的模样。

当一个女人即使不再年轻，没有了青春时的澎湃激情，而宛如凋谢前的海棠花，褪去了艳丽，唯留宿妆淡粉，也渐渐学会了于流年中和岁月握手相伴，可心中仍然有爱情的余温。之于我，能只因一句话就等待一场花开，进而决意赶赴一场开花的盛宴，可见，爱情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未曾离去半步。

所以，为了这场海棠花溪绽放的惊艳，我准备了足足一个春秋。可是，现实让一切幻化成一个畅想，畅想一个发生在春天的故事。遗憾的是，故事究竟没能在这个春天发生。

朋友说：“世间事多不能如愿，更难以圆满。所以，不必伤感。”

话虽如此，就像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人能做到好意而不动情，但依然有像我这样的女子，总是先动情再好意。到底还是自己太动荡。不知何时，才能在这大千世界做到海晏河清、了无牵挂。那时，也许才算长大——虽然，已不是自己的模样。

可见，错过的那一刻，我还是很失望。

清明节前夕，下班后站在东直门桥头看二环路上车流翻动、川流不息。天色将晚，没来由地想说一句话：请给我一个花开无语的理由，一个可以足以挣脱一切去流浪的慰藉。

不远处，几株退去胭脂色的海棠花形单影只，宿妆淡粉般静开无声。打开手机，给他留言到：“明年一定要去元大都遗址公园看海棠花开，无论如何，再不能错过。答应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