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人生如茶，只要真诚面对，总会苦尽甘来

大概从高中寄宿开始，除非有个很惬意的午休，否则，几乎每到中午，都离不开一杯茶。后来，茶和午休都离不开了：午睡起来接着就要喝一杯。上了大学，这简直是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改变不了的嗜好：没有它们，做其他事还勉强能撑下来，但上课时总会小睡过去。

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研究生毕业。

工作后，午休自然是没有了。只有茶，依然不离不弃，相伴相随。

我很能喝茶，这点可能是遗传老爸的。只是，茶之于我来说，仅仅意味能清神醒脑，而之于老爸的意味，与我迥然不同。

老爸一天“三顿”茶几成公例，只要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一顿”都不能少：早饭后要喝茶，午饭后再泡一杯，晚上休息前还要喝。

当然，他不是每次喝一杯，而是每次喝掉一壶水。如果说老爸在早餐和午餐后喝茶跟我一样是用来清神醒脑的，那么，我便不明白为什么睡前他也要喝，而且，喝完不是像我一样睡意销匿，相反，他头还没落到枕头上，便鼾声如雷。

于是，我试图探寻茶之于老爸的意味。

探寻的结果是，便看见了老爸汗流浃背的身影。

“大大，你喝茶难道是为了流汗散热吗？”一天，我问他。

老爸的汗水很多，除了冬天，其他三个季节经常看见挥汗如雨的他。我也容易流汗，尤其在北京的夏天，可谓整日在汗水中浸泡。

我曾责怪老爸天热流汗是他遗传给我的，但老爸告诉我说，他流汗并非因为热。

什么？不热？不热流的是什么汗！骗我呢。

后来，几经观察，才发现老爸说的并没错：即使他坐着不动，汗水也涔涔往下掉。我猜想，虽然老爸体格看起来还算结实，但可能他年轻时过度的劳作早已透支了他体内的那份坚实——也就是说，在他那强大的外表下掩藏着一个虚弱的体质——所以，每每盗汗如雨。

他流的是虚汗。

07年春节回家，证实了我的猜想。

春节前的几个月，老爸做了手术。我回家后，明显感觉他苍老了，人羸弱了不少。一天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雪，第二天，地面上积雪足有几寸厚。我起来后，推开屋子的门，发现院子里的雪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

跑出庭院，看见老爸正在慢慢地打扫大门前的雪。

那天奇冷，他穿着羽绒服，汗水肆虐地从他脸庞落下。

我问老爸是否很热，他说：“不，一点都不，身子还有点冷。”

看着他额头不时冒出的汗珠，很难想象他感觉到的是冷。

他把门前人行道上的积雪清扫完毕回到家后，在火炉上煮起了浓郁的罐罐茶。尽管一杯又一杯热气腾腾地喝下，但虚弱的身体，再浓的茶，也无法让他从疲惫中回过神来。

喝了几杯，他转身靠在炕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将近花甲之年的老爸给人的印象总是强壮、巍峨，像一座山。他为了养活妻儿，一生都在劳作，但他始终不急不燥、不愠不火，脸上始终挂着丝丝笑容。我百思不得其解，像老爸这样为生活奔波的男人，为何骨子里自始至终都是豁达乐观、和悠悠然。

一天，盯着举着茶杯啜饮的老爸，我直接问他茶之于他意味着什么。

他说：“你是个碎娃娃，你不懂。这茶啊，跟人生一样，苦是苦了点，但只有苦过后，才能体会到它那份香醇甘甜。活人，有时候就像这茶一样，会感到苦、感到累，但只要用心真诚面对，总会苦尽甘来。”

听完老爸的话，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茶之于他意味着什么了：是对生活芜杂最好的软化，是老爸每每于辛酸的时刻找到出口并获得能量的方式。

这样的意味，让人感到安然舒坦。

现在，每当我生活工作中遇到坎坷、感到辛酸时，就想起这种意味来。我想，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种久经岁月洗刷而亘古不变的宽慰，它除了是小时候父母的怀抱，便是长大后父母赐予我们的正向能量，这种能量教会我真诚面对生活，懂得苦尽甘来。

写到这里，很是想念我的老爸。然而，现在一年难得两三次见到他的颜容，唯一的安慰是，每天能在电话中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从他那里，让人感到的永远是鼓舞和阳光、活力无穷，就像茶的余韵。

知道茶之于老爸的意味，每年回家，都会给老爸带上好几斤茶，尤其是我最喜欢的龙井。不过，老爸却很不给我面子，嫌弃我买的茶太淡，喝不出茶的味道。我问他那什么才是茶的味道，他说：“娃娃，不是早就给你说了嘛，茶的味道就是苦而后饴，你这茶，一开始就不苦。我喝，还是家里的老茶好。以后别再浪费钱了呀，我的娃挣钱不容易。”

适逢周末，难得休息。按部就班地冲了一杯茶。一口一口喝下，品味这一道苦涩的茶，且慢慢地、用身心体味老爸说过的话：“这茶啊，跟人生一样，苦是苦了点，但只有苦过后，才能体会到它那份香醇甘甜……”

虽然，我手中的茶杯中是清淡的龙井，而老爸的杯中是苦涩的老茶。

后记：

中秋将至，提笔写下关于亲人的文字，温煦的同时，更多是酸楚。我们本是天地的赤子，本可以在大自然中喜欢地度过每一段光阴。可是，每个人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走上一条不得安省的道路。这条路就是——生活。

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