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托弟/病中杂记：心灵何处安家

前段时间不分昼夜地睡，以致让我以为自己的余生就要在这无意识的混沌中度过了。想到自己还这么年轻，有那么多未竟心愿，即使做梦也是无比忧伤的。可是，无论如何挣扎着清醒，依然倒头就睡，且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

前天开始，睡眠终于变得正常起来。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告诉阿P：“健康的感觉真好！”年长的阿P一听吓得不轻，对空就吐了三口唾沫，我听到笑弯了腰。阿P未免太敏感了，难不成历经大半个月的磨难，刚有所好转，只因说了声“健康”便又害病？

迩来又开始翻看周国平的书，似曾相识又仿佛未曾相见。

曾特别喜欢周国平的文字，从大一看到研一。

2010年的一天，突然发现周教授的文字空洞无物，根本不适合我读，于是，把书架上他的书统统送人；那时的我，自命不凡，坚信女人可以内外兼修，但除了拥有健康的体魄和不受外界纷扰的灵魂外，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追求，比如丰富的经历、漂亮的颜容、疯狂的爱情……

可是，五年后的今天，我又买了他的书。因为，现在开始笃信，一个没有健康的体魄和宁静的灵魂的人，纵然坐拥天下，也是一贫如洗。这样想很伊壁鸠鲁，但人生真正的幸福和快乐，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呢？

如果不上班，京城七点的清晨还很早。这个时候的北京也是不乏活力的，大小车辆驶过的声音，淹没了隐隐约约的鸟鸣。

在京十年。

十年前我不喜欢它，十年后我还是没喜欢上它。每每对窗缅怀老家的人和事以及风景的时候，老公就狂怒起来，骂我不该不把北京当个家。他的话真是好笑：我一直都是流浪、何处为家？是啊，天水那个地方似乎也回不去了，北京这边又过得风雨飘渺，心始终没有一个归处，家根本没驻扎的港湾。所以，如今的我是个十足的流浪者，匍匐在看不见自己的人流和大厦中，爬向进一步迷失自己的深渊。

亲人敦促我赶紧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会有家。孩子？那是每个女人一生中两大缘分之一——仅次于与父母的邂逅——这么隆重的相遇，定然有很多命定的成分，我怎好强求？而且，带有自我救赎企图的天伦设定，是何其自私，我做不到。所以，关于孩子的话题，请不要再次向我提起，该来的总会来。

能在早上七点多躺在床上天马行空地想问题，真是幸福。

近一年来，都是朝六晚九地奔波在工作与生活之间，非但不游刃有余，反而是太过漫长的颠簸拖垮了本就不太坚固的身躯。经历此次身体的磨难，更加坚定：人生的一切奔波，都应该是为了成全更好的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这个初衷。然而，道理谁都明白，可生活总有太多无奈，纵然率性的人，也都是戴着镣铐在起舞。可见，心里豁达是一回事，行为的超然是另一回事。但无论如何，总应该去争取的。

下午的时候，阿P告诉我说女人应该活得烟火一点，他说天使在想象中，魔鬼在细节里，“可见，我们是凡夫俗子，吃着五谷杂粮。所以，家的奢望应该揣在心。有一间房、一份工作；老公相伴，生儿育女；生活安稳，岁月静好。在工作之外、生活之余，沏茶、提笔，用心灵描绘理想和人生。”说完，便开始教导我如何按照菜谱做饭，如何擦洗油烟机，如何把卫生间的地用一下午时间搞得宛若新生，并郑重其事地劝解我如何做一个听老公话的乖女人……他说了很多，可对我来说，并非自己不会去成全生活，而是舍不得将少到可怜的休息时间花在那些事上——那样太奢侈——我宁愿在那一刻给自己的心灵找块净土，让它审视我是否在外界迷离的诱惑中走的太远。

阿P每次听我这么辩解，无不失望透顶；可正因我始终没有放弃的这点“高姿态”，才吸引着他对我不离不弃。

“高姿态”这个词，是阿P命定我该有的品质，但我从未发现自己有如他所谓的高贵、放肆和有才。

很多个夜晚，心平气和地回首自己走过的路，一路洋洋洒洒挥霍了不少的青春；把最好的都给了别人，留给自己的只是一座作茧自缚的城池，因而才有如今与亲人两地相隔的境况——老公听到这话肯定又要暴跳起来了。每当想起在家乡跟爸妈一起仰望满天星斗、谈古论今的场景，以及与姐弟一起胡说海侃的岁月，我就无法说服自己让心灵在北京安家。

夜已深沉。

北京的夜晚和清晨一样，没有静谧可言。满天的繁星是看不见的，就连一排排街灯也像迷茫的勇士一样，不知所措地坚守在没有归途的岗位上。多少个深夜，一个人站在玻璃窗前，看着昏黄的街道不时驶过的华丽轿车，一切都梦幻般地真实。每次想放眼京华大地时，满目却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这时，我就更加怀念跟老爸两个人坐在北山顶上，听风吹草动，看羊儿遍野，嗅黄土地的芬芳……

今年端午回家，我问老爸:“如果年轻十岁，你想干什么？”本以为老爸说他要在生意场大干一番，让妻儿有更好的生活，没想到他的回答让我出奇地欢喜。他说：“放羊。”这便是我独一无二的老爸特色的终极答案，让漂泊在大都市的我艳慕到绝望。

写到这里，为何我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就显而易见了。

我本是大自然的女儿。我从小嬉闹于黄土高原的万里山川上，身上沾满了“冰草”和“白蒿”的味道；无垠的苍穹和无际的大地，把它们最原始的性情注入我的每个毛细血管，让我二十多年来以此为生……在偌大的北京，我却找不到一点赖以存活的自然气息。

心能不在流浪么？在这个嘈杂的夜晚。一个人，两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