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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托弟 /京城六点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10 01:18:19 44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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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一响,我应声挣扎着起来。

六点钟的亦城,没有几个早起的人。窗外稀稀疏疏的呼啸而过的车辆,也说明沉睡依然是这一刻的主题。

将近一年下来,我已习惯朝六晚九的生活。从年初的天寒地冻到金秋如画再到寒冬萧瑟,每个工作日,就像细数时间的足迹,一点点从京城的南六环数到北五环,再从北五环数到南六环。转眼间,岁月已斗转了一年。

自从把闹铃调整到六点,幸福离我又远了一步。可以说,自从公司决定把我调到望京的那一刻,生活的疼痛感从一睁眼就已将我紧紧围住。不过,时间一久也麻木了,并不觉得上班途中一路打盹是对身心的一种摧残。

2015年的盛夏,儿时玩伴娟姐带孩子来北京看病,从西客站接到母子俩到几天后送他们离京,看到娟姐为了儿子做出的自我牺牲,让我感动,也让我悲悯不已。她住我家的那几日,白天带儿子满京城奔波,晚上还执意为我准备丰盛的晚餐。我说:“娟姐啊,不要了,你这么辛苦,我看着心疼。”没想到,娟姐的一句话瞬间让我泪崩。她说:“其实,是你不自知,相对于十几分钟脚程到单位的我,你辛苦多了。”

那天回家已经八点多,而我的晚饭却含在口中尚没下咽。回想起小时候妈妈拉着我的手,一边像娟姐抚摸她儿子般用手抚摸着我的发辫,一边不停念叨“我的娃,我的娃……”一时间,过去和现在,现在与未来,连成绵延不绝的悲怆,告诉将近而立之年的我:人生的艰辛,谁都无法躲开。

因为起得早,所以,夏天变成我最容易的季节。六点起床,推开洗手间的门,天已大亮,且晨曦满屋。没有雾霾的京城,也是有可爱之处的,到秋季,便是它可爱的巅峰。东方明澈的天际虽然被林立的高楼分隔得七零八落,但晨曦仍然能穿过16号楼倾洒进来。整个夏天和初秋的早晨六点,我站在洗手间的窗前瞭望东方,终于发现猩红才是京城早晨最美的色彩:是它,告诉生活在这里的每个子民——无论是否是高官巨贾——今天没有雾霾。对我来说,路有多远,心有多累,只要能看见天是蓝色的,一切便都可以忍受。

从暮秋往后直到第二年的春末,京城的六点就再也看不到阳光。

闹钟响起,我依然沉浸在梦里,挣扎好久也清醒不来,最后,都是被小汪连摇带踹地推起来。多少次,小汪躺在床上梦呓般地抱怨,为何就不能再崇文门办公;望京太远了,跑那么远还挣那么点钱;这么下去生儿育女简直是不可能的,“要不你辞职吧,我养你”……无论他怎么碎碎念,我都置之罔闻,可听到“辞职”二字我就暴怒起来,大骂小汪太幼稚。可是,当我骂完了气消了,再回到卧室,发现小汪却睡得深沉——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总像个孩子,对生活带有天然的无邪:因为心底简单,所以活得安然,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没心没肺、傻人有傻福。

洗漱完,吃早餐的时候,窗外的天还是凝重的夜色。街灯在寒风里闪烁,枯枝败叶在凛冽中抖擞,定睛多看几眼,瞌睡便像午夜之惊魂,颤巍巍又回到我身边。可是,对于一个即将出门的人,瞌睡简直就是噩梦,必须得想法设法驱赶才行。于是,将近一年下来,晨起的一杯咖啡,像个比烟瘾还难戒掉的黑洞,吸引着睡眼惺忪的我努力从朦朦胧胧走向精神抖擞。

冬天六点起床上班,习惯了其实也不觉得有多苦。每一个工作日都有近五个小时的奔波,丈量京城南六环到北五环的尺寸,说起来简直像首歌,一首关于北漂的绝唱。这个比喻很悲壮,若故事是别人的,我将钦佩,将感动,甚至将用做激励自己的素材;可如果这种故事的主角是自己,便只剩悲而没有壮。

一天,穿了双新买的高跟鞋,到傍晚双脚像烈火灼烧,钻心的疼。晚上八点已过,终于看见亦城遥遥在望。可是,665还没到站,我必须像车上所有人一样保持优雅的站姿。一俟踏进小区的大门,于黑暗中,我迅速弯腰脱掉两只鞋子,然后拎着价值近过千的爱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通往15号楼的水泥板路上。

脚底冰凉刺痛,霎时心酸泉涌而来。那一刻,感觉浑身都是湿的,不管信手抓起那一块,手轻轻一捏便能捏出水来。

突然间好想我的爸妈。

电话通了,妈妈问:“娃,你做啥着哩?好着吗?”一场痛哭即将喷薄而出,我要把心底积压的所有委屈像儿时那样说给我的妈妈,告诉她我的脚好疼。可是,几秒钟过去了,可是,几秒钟过去了,只听我“咯咯”一笑,大声向妈妈说到:“我很好呀。妈妈,你们穿暖点,我有事,先挂了哈。”迎着西北而来的搜搜寒风,只觉泪腺不受控制地倾洒而下。

就像有人说的,留京是我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可责怪的,况且,我才多大,有什么抱怨的资本——谁的生活不艰辛!

不过,有那么一天,我再也按捺不住地来脾气了。猜测可能是跟我曾经很熟的一个高中同学,在微信披件马甲质问我:“你不扬言要回家报效桑梓么”、“你不是不相信爱情么”、“你不是不结婚么”、“你不是不生孩子么”、“你不觉得你背叛了你的曾经么”……对方洪水猛兽般的质问,最后只被我回以一个字:呸!然后,就拉黑了TA。

人生是个过程——一没有向前不往后的过程。之于一个对生活有担当的人,很多路走着走着便回不去了,并非忘记初衷,而是我们已经长大,不再年少轻狂。所以,对到而立之年还轻狂得像个十七八的高中生,除了“呸”,没有更好的回复。

作者简介

王托弟,笔名潘小笛,80后,甘肃天水人,现居北京。就职于北京某外企,从事法律工作。业余爱好写作,视文字为生命,在法律的严谨与文学的率性间寻找平衡,用文字在大城市的浮华与小城镇的淳朴中勾勒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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