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婧文/如果声音不记得

如果声音不记得

杨婧文

故事的开始是在一方贫瘠的土地上有个叫阿呆的女孩，她的记忆中只有这片土地，这里生长着许许多多她熟悉的人，埋葬了许许多多她熟悉的灵魂，凛冽的寒风裹着沙石拍向她的时候，灶台上那口大铁锅里的沸水也会迸出滚烫的声响。

阿呆趴在山头上看日落，余晖洒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总要拿手去遮眼睛，她不愿享受那份温暖，她确实不是一个浪漫的女孩。

阿呆的房子是最破败的，像孤魂野鬼躺在山顶，山间风雨都能在她不经意间扮作不速之客，来也匆匆，去时满屋伤痕。

阿呆不觉得难过，她有一个没人知道的秘密，她同一个小男孩关系很好，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风是温柔的，会抚着发丝与人亲近。

他们离得很远很远，只有风从她背上呼啸而过的时候，小男孩才会听到她的声音。阿呆不能想象那么远的距离，可她会有很多的时间去找他，于是她就去翻山头，翻过了一座山，她发现离小男孩近了一点，于是她就大喊，阿呆的声音很亮，唱歌也好听，她朝着远方声嘶力竭，可真的离得太远了，小男孩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些词不成句的内容，于是他也会大喊来回应阿呆，下一次风卷过山头的时候，阿呆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但她依旧很开心，她会大声讲故事给小男孩听。

阿呆只会讲很少的几个故事，这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可她想小男孩听久了一定会腻的，于是她把这几个故事拆开了混在一起，就会有新的故事，她觉得自己也变得聪明了起来。

小男孩告诉阿呆在山的那边有个大城市，虽然很远很远但是那里纸醉金迷，夜夜笙歌，那里的食物美味又精致，那里的人穿着漂亮的衣服，衣服上闪闪发光。阿呆听傻了，过了好久才喊着她好想看看，小男孩笑得很开心，他说好，他说我带你去，阿呆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于是阿呆每天都会努力翻山头，她的手被荆棘割破，她的破衣服被石块撕裂，她唱着好听的歌，掬一捧雨水润润喉咙，然后接着爬，朝声音的那头走。

小男孩说要带她周游世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她笑着答应，她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她只想着小男孩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过了很久很久，小男孩见到了那个大城市，那里灯红酒绿，他吃到了很多美味的冒着热气的食物，见到了形形色色来来去去的人，于是他跑上山头大喊，告诉阿呆那是个怎样的地方，阿呆认真地听了好久，她站在风里笑，她想太好啦，很快自己也就能见到那个大城市了。那天夜里她做了个梦，梦里是那个美好的场景，有温暖的灯光，香喷喷的食物，还有微笑着的模糊的小男孩的影子，她伸手去够，风钻进破烂的袖口，她睁开眼睛，眼眶里闪闪发光。

于是她总是梦到那个温暖的空间，她就更努力地翻山头，她拄着路边捡来的树枝，听小男孩讲不重样的故事，风从云中来，推着她朝前走。

渐渐地，小男孩从隔一天就来讲故事变成隔两天，后来隔着三天、一周、一月、一年……阿呆每天都在等，慢慢地她想，小男孩可能不会回来了，他应当是吃到了更多的美食，见到了更多的美景，就像一开始那样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他现在应该是很幸福啦，阿呆这样想着，她就开心了起来，她想小男孩终于得偿所愿了。于是她开始问自己要不要也去那里，去到一个梦里见到的地方。

可是阿呆犹豫了，在山的那头还有很多人，她们没有小男孩，她们梦不到外面的世界。在一个一如当年的雨夜，阿呆转身，朝来路走去。这一次没有人跟她大喊，也没有人听她唱歌，更没有人对她讲外面的世界，但阿呆很快乐，她翻过山头，对着来时的路唱歌，只有空荡荡的山谷在听，长久的沉默，没有回应。于是阿呆又朝着来时的路讲故事，这一次她有很多新的故事，故事里是美味的食物，形形色色的人和一个个温暖的地方。

就这样过了很久，阿呆走不动了，因为小男孩讲的故事她全都讲完了，她再也不能把新故事拆开了混在一起了。

她只有自己了。

于是她在那样一个寂静的夜晚，躺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做了个梦，她梦见了小男孩的样子，那是最清晰的一次了，梦里有刚端上桌的食物，精致整齐的摆在手边，还有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大城市的生活，一片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象，她梦见自己在唱歌，她伸手去触。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洒在阿呆的脸上，她没有用手去遮眼睛。

又过了仿佛是很久很久，小男孩恍惚间想起了阿呆，他开着小轿车，打着喇叭，沿着来时的路，翻过一座座又一座座的山头，他的车里播放着时下流行歌手的新歌，比阿呆唱的好听，他的副驾上坐着一个女孩，比阿呆应当是要美得多。小男孩来到了阿呆的那个小村子，问那里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阿呆的姑娘，村里的人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说这里的孩子没有名字，每个人都是阿呆。

他们又说只有那个阿呆会唱歌，说只有那个阿呆死在某座不知名的山头上。

小男孩就那样傻在原地了，他想了很久，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他不记得那个似乎陪了他很久的女孩长什么样子，他们应当是没有见过，即使一面之交。甚至阿呆，如今看来也不是阿呆了。

车驶向城市的方向，那个流行歌手还在演唱，可塞北的风沙太大，呼啸的狂风里都是另一个女孩的歌声，嘹亮又沙哑，声嘶力竭……

作者简介

 杨婧文，甘肃秦安人，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