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鑫/还记得那个叫“葛朗台”的守财奴吗 ？

如果谈起法国文学，《人间喜剧》的轰动性影响是绝不容质疑的。

巴尔扎克在他的这部鸿篇巨帙中力图对他身处时代的体制与风俗做一次最深刻全面地完整解剖，他用他那手术刀般精当的笔锋对资本主义世界中的众生相分别一一做了深邃地刻画。而这篇《欧也妮·葛朗台》则是对于资本主义世界中金钱利益对人们不同程度的影响做了细致描摹。

我之所以拟《混沌年代》作为本篇之题，是源于自己怀有一些对是时法国历史背景的慨叹。

法国大革命在欧洲上演得轰轰烈烈，一小部分人（葛朗台兄弟）借此契机大规模牟取财富，成为新资本主义世界中社会生产资料的拥有者；旧时代的贵族（法劳丰侯爵，奥勃利翁公爵）没落，开始标卖田产或爵位（法卖田产，奥卖爵位）；社会结构被革命撕得支离破碎，阶级壁垒在革命的狂潮下又一次被打破，平民百姓竟日惶惶，人民在茫茫的无序中不知应适何归宿。

正是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巴尔扎克凭着他的悲悯与热忱做此小说，书写下他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忧虑和对其未来救赎之路的鹄望。

历来，人们对巴尔扎克的赞誉多在他对社会典型形象的刻画之深。小说中对葛朗台的守财奴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正印证了这一观点。

葛朗台是第一代资产者、积累资产者的典型代表，家资过万，但仍旧住在破旧昏黑肮脏不堪的房子里。只知赚取钱财，但对任何需花钱的事情斤斤计较。

小说中最典型的就是几处的人物对比，“‘他把你的家败光了，你一个钱也没有了’‘那有什么相干？我的爸爸呢？……爸爸！’”

葛朗台和没有受利益腐蚀前的查理的对话，简短却又直指人物性格。那种尚为孩童的善良心灵与葛朗台的浑浊秽念形成的反差如此之大，让人对葛朗台的厌恶进一步加深。

在克罗旭为葛朗台母女求情，葛朗台最终只是因为钱财而退步时，克罗旭说：“……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朋友，我自己的本职就是分家，拍卖……”

逐利小人如克罗旭，甚至也对葛朗台的行径难以容忍！

一个人的行为竟能做到要被蝇营狗苟的势利小人——他的同类所唾弃，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呢？

像此类描写在文中俯拾即是，不一而足。这些足以见出巴尔扎克的笔力之深，他看似是漫然执笔但又每每为尖嘴短髭的守财奴形象添上了最为真实生动的神采，着实令人折服。

接下来，我们不妨对葛朗台的这些令人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悭吝言行和举动的动机做一些探究。

我们当然可以认为这是金钱在人们不自觉的潜意识中不断秘密蛀蚀心灵的结果，但也非所有掌握金钱的人最终都在吝啬的道路上一去而不复返。

正如巴尔扎克自己在文中的议论中所说，他迷恋用自己的算计击败商业对手的感觉，他享受着每个夜晚摩挲这手指间的金币，想象着宰割如羔羊般对手的快感。

葛朗台沉湎于获胜的快乐以至于无底线地敛聚金钱，他早已不是为了使用钱而去赚取，他早已走入敛聚金钱的迷幻阵法，成了一具行尸。他过往收集的那些金币化为幻影，让他深信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收取更多的金钱。

对于他这种被金钱本身蠹蚀的下场，作者的表述是不无悲悯的。

他作为一个穷人（箍桶匠），本起于对金钱的正常追求，但在社会变革中使他无意中得到大笔的财富，最终导致了他自身的悲剧并殃及全家，这是个人的悲剧。

但我们应当记住，这更是社会的悲剧！一个人的悲剧永远来自于一个能滋养悲剧的环境。

如果说葛朗台是第一代资本积累者的代表，欧也妮则是第二代资本继承者的形象。

前文说，巴尔扎克作此小说，一则抒发愁绪，二则是展想鹄望。

欧也妮就是被巴尔扎克倾注期盼的人物，欧也妮的出现让整部小说令人沮丧沉闷的气氛得到些许缓和，书中几乎所有人都是市侩小人利字当先，可欧也妮却幸运地拥有一位善良虔诚的基督徒母亲。

受母亲的影响，欧也妮在众多世俗恶习面前始终保持真心，在经历了父亲的虐待、查理的变心和人们纯为金钱的追求与婚姻后，她看尽世态炎凉，但在宗教的指引下选择以更善良的心拥抱世界。她博施济众，主动为负心的查理解决名誉问题，她的纯真圣洁让人为之侧目。

由此，我们有理由去相信，巴尔扎克是想通过欧也妮透露他为资本主义世界指出的出路：宗教信仰。

正是因为宗教，欧也妮能抵抗住金钱带来的一切诱惑与腐蚀，宗教信仰对人心有着毋庸置疑的净化与保护作用，而这些，是解决生产资料垄断的唯一解决方法。

在巴尔扎克看来，达到所有矛盾的和解与实现自身幸福的方式需要人心在宗教中获得救赎与超度。

作者想表达的那种宗教的救赎力，在文中的其他地方也有流露。

譬如葛朗台在临终前说的那句“要到那边向我交账”，这一方面让我们觳觫于金钱的思想甚至在终极时刻还在不罢休地影响着葛朗台的头脑，但巴尔扎克在段末又附加了一句评论“这一句证明基督教应是守财奴的宗教”。

我们应当留意葛朗台一生都不相信宗教，只执着于金钱和夺取金钱能给他带来的快感。

“通常暴君都是坚实的唯物主义信徒。”这句话说得真是一语中的，葛朗台在算计别人时认为最后的审判根本不存在，所以从来没有在心里产生过丝毫不安。

可是，唯物主义者葛朗台在弥留时刻还是相信了有“那边”，他那后半生全然被物质塞满的头脑里，在物质世界即将陨灭的时刻，还是不得不去寻求精神世界的慰藉，这是出于人的天性的。

作者让我们在这铁一般的实证面前不得不去信服：信仰是对我们的唯一救赎之路和心灵的唯一栖止之所。不然何以这样的守财奴，这样伧俗弇陋的人最终都要去皈依宗教呢？

所说的“基督教应是守财奴的宗教”这句话不仅仅是表明守财奴的最终皈依，更体现了宗教对任何人抱有的悲悯之心和不计前嫌回头是岸的包容。

从这些点来看，作者的暗示就很昭然了：既然最终都要皈依，何不以无恶念的贞洁之心早日皈依？

这篇小说虽已距我们两百年之久，但其现实意义仍旧是大于历史意义的，我们虽不是什么资本主义社会，但资本对人心的蠹蚀并不比彼微弱多少。

人们如葛朗台似的被某种事物所蛊，成为某种事物的傀儡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在科技发达的如今，宗教又被缚以欺人之名，我们这个时代使人们救赎心灵的路又在哪里，仍旧需要我们青年们的探索。

又或许“没有一种快乐不来自于无知”。

作者简介

李哲鑫，上海市同济大学第一附属中学高二（7）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