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花/我与母亲的

母亲点点滴滴的积攒总被我们以冠冕堂的理由数落，时时刻刻的耕耘总遭我们自以为是的批判，厚厚实实的善良总让我们自作聪明地挖苦······                                                          ——题记 

(母亲）

不知从何时起，我竟与母亲连起“冲突”，“战争”不断。

平时上班，无暇回家时，思母心切，可每每回去后，往往会因一些芝麻蒜皮之事竟起“纷争”。

（母亲给我女儿织的毛马甲）

一、大战“垃圾”

这不，大年初二，乡村如画，春风暖窗；阳光明媚，小鸟欢唱。老公、两孩子和我，喜气洋洋飞奔娘家拜年。可刚跨进门槛，老远看到迎面笑呵呵的母亲时，我就不由得气上心头：“妈，大过年的，你怎么穿着这么陈旧难看的衣服呀？我和哥哥嫂子给你买了那么多新衣，你偏偏不穿，就穿这个丢人！赶紧换一件。难道你不知道这几天客人多吗？”谁知她却“理直气壮”：“我要冼碗添炕，扫院喂羊呢，怕穿上新衣糟蹋了。等我出门去串亲戚家时再穿吧。”

坐到炕头，一看炕上铺着打补丁的破旧床单，我又气涌心头：“我年前买来的四件套呢？我不是让你过年铺新的吗？”“过年大家坐在炕头吃肉，油腻的东西多，我怕把新床单弄脏了！”母亲倒蛮有理由的。

一会儿，“哗哗哗”下雨了，“快，东花，帮妈把台阶上的纸箱和麻袋用塑料纸盖好。”一看本该整整齐齐的客厅门两侧竟全被两大堆“垃圾”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的，我又忍不住发火了：

 “妈，你要那么多垃圾干嘛？赶紧扔了吧！”

“千万别扔，那都有用！”

母亲单怕我真扔，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堵在“垃圾墙”旁 :  “这几箱是我专门在碾麦场上一根一根挑选的好麦秆，我闲暇时缠‘山葡萄’的，还有这箱是我从校门口的垃圾旁捡来的绑过书的带子，攒多了编花笼的，那箱是我的破布，用来糊鞋底做鞋和鞋垫的，再有旧毛线，我能给孙子们织毛衣，钩毛鞋呢。这儿又是我挖来的草药，还有杏核、干茄子、西红柿酱和咱做的粉条、干辣椒串……”唉，在母亲眼里，这全都是“精品”了，怎能摒弃？我也知道母亲特别心灵手巧，刚才所提及的手工活，她都做得精致好看，堪称绝活了，她的确能变废为宝的。我若再争执，就只有“决一死战”了，于是只好息事宁人，不了了之了。

而“垃圾”不光这些，还有用“高价”被“骗”来的呢！

父母辛苦大半辈子了，一向特别孝敬的哥哥想带他们出去逛逛，开开眼界，散散心。可父亲硬是丢不下那群与他“相依为命”的羊儿，哪儿都不去，只有母亲去了。出门前，我反复叮咛：“妈，在旅游地，东西贵得很，全是吭人的，你千万别买呀！”母亲连连点头答应。可回来时，却给爷爷奶奶及儿孙们等亲人买了一大包。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让我火冒三丈：“你花那么多钱买垃圾？给我买香皂干什么？我从不用的，只用洗面奶呀！孙子又怎会带什么玉石？白白糟蹋钱！”原本热情高涨的母亲听到我如此毫不领情的指责，便默不作声了，呆在那里，不知所措，我看到了她一脸的茫然……其实我明白她的心情。第一次出远门，她的确想给大家送份礼物，略表心意，唯独给自己什么都没舍得买，可在女儿这里却遭到一场“雷厉风行”的“批斗”。

（母亲为我和孩子编织的凉鞋）

二、大战“土地”

天还蒙蒙亮，一切正沉浸在甜蜜的梦乡里。可母亲的大吼声传来了：“东花，快起来喝羊奶，冷了喝上不好，我要去挖地了。”“什么？妈，你又要去挖地？哥哥不是不让你种地了吗？再说你浑身是病，骨增生，腰肩盘突出，又刚做过甲沟炎手术，连鞋都穿不上，怎能下地干活？还是别去了吧？”原本睡意正浓的我不得不歇斯底里地拦截母亲了，这既是我意，也是哥哥专门叮嘱过的，更是医生的建议！“不行，我不能让地白白荒着，我累点没什么，但该下种的季节，把小麦、菜籽、玉米、土豆和疏菜等该种的都得种上。这样，咱吃什么都方便，就不用花钱买了。”  妈依然我行我素，斩定截铁。而我不由火上眉头：“可你身体吃得消吗？你几次住院都是累倒的呀，怎还不听劝告？”“人就要劳动，我那是病，怎是累倒的？不务地当什么农民？我走地里了。”不管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还是异常坚定地扛起了大撅头，挪着肿胀的双脚，蹒跚着步子，一跛一跛的，乘着晨曦的浓雾，缓缓下地了……别看她今年六十一了，白发苍苍，皱纹满满，腰若弯弓，病魔缠身，可干起活来，那种泼辣劲，年轻小伙子都比不上呢！哪怕再炎热的烈日，再寒冷的冬风，都奈何不了她……我注定又要”败阵“了。

最可气的是母亲不仅给自家种地，竟然还去村里给别人家挖地、播种，更有甚者，她居然到遥远的他乡摘麻椒(我们当地人把花椒叫麻椒）去了，且连摘半月！真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那次她从王窑摘麻椒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向我“炫耀”“战果”：“这回我虽手上全被麻椒刺划破了，却赚了几百块呢。”我却不由分说，就“破口大骂”：“谁叫你去摘呢？赚点钱又有什么用？我哥给你的钱很宽裕，咱家又不缺钱，你干嘛要丢我哥的人？你手破了，累病了，活该！”

我“大骂特骂”，直骂到母亲哑口无言才罢休。我终于有了种战胜母亲的“自豪感”。

（一针一线都凝结着母亲对儿女深深的爱）

三、大战“朋友”

和母亲的“朋友”有何“战争”呢？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且看母亲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吧！

别人都交富人，母亲偏交穷得呱呱叫的老弱病残者。这不，这位大哥说他儿子有病没钱治，母亲马上慷慨解囊：“把这点钱拿去看吧，病要紧，别耽搁。”母亲平时连坐一元钱的公交车都不舍得，却大方地给村里一个病人前后两次给了500元。母亲以前还给穷人家的孩子白白缝制衣服，并把我们兄妹半新的衣服送给他们。“你自己舍不得花，还给别人那么多。你也真是的！”我不由发起唠叨来。   

 这还不算，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竟接纳村里半傻的女人。有个女人连钱都不会数，说话高一句低一句的，头发和衣服都脏兮兮的，别人见了都会躲得远远的，母亲却总是笑脸相迎，甚至把家里好吃的端给她。有次我要吃“滴湖儿”（面鱼），谁知母亲说她给那个女的吃了。这一下子把我惹恼了：“她端过的碗都没人端，你怎么给她吃？”“既到咱家来了，就让吃点吧。我看怪可怜的，别瞧不起任何人。咱也不如许多人呀，孩子。” 我不知说母亲什么好了。

不仅交“穷人”，交“傻人”，母亲还交“病人”，交“神人”。她总喜欢和许多病怏怏的人谈心，哪怕对方可能有传染病。她又喜欢祈祷“神人”保佑儿子生意兴隆，保佑女儿事业顺利，保佑孙子考上大学……面对这一系列“朋友”，我不知与母亲“大战”过多少个回合了，也不知讲了多少道理了，可就是徒劳无功，母亲认定的理就是理，非儿女三寸不烂之舌所能改变，最后只有任其交往了。

唉，母亲啊，何时，你才能不收拾“垃圾”？才能不耕种“土地”？才能不滥交“朋友”？何时我和你的“战争”才能休啊？   

而每当静下心来回忆我与母亲的种种“战争”，我便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在每一回合中，究竟孰胜孰输呢，嘿嘿，还得靠时间来考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胜负，她依然会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勤俭节约，无怨无悔，爱儿孙远远胜过爱自己。

母亲只是成千上万个母亲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在贫瘠的田野上，她用最粗糙的双手默默播种着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最朴素最简单的希望，而这也正是千千万万母亲的希望，更是千千万万农民的希望。

                                     ——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