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拐卖儿童一律判处死刑”的反思

前天，朋友圈突然被一条消息疯狂刷屏。

消息的大概内容是：“我坚决支持国家改变拐卖儿童的法律条款，我同意将偷孩子的，买卖孩子的，虐待孩子的人，一律处以死刑，没有缓刑，立即执行！不求点赞 只求扩散。”

面对该消息，一边是宝爸宝妈们的义愤填膺，一边是法学同仁们的冷静清高。作为很多孩子的长辈，我是非常痛恨人贩子的！然而，作为一名刑法学专业出身的学生，应学会理性地看待此问题。

首先，不要高估死刑的威慑作用。死刑是一种以剥夺犯罪分子生命为惩处方式的极刑，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刑罚之一。虽然死刑在严惩罪犯者、威慑和教育有犯罪企图者方面有很重要的作用，但其震慑力是非常有限的。此外，当今社会，废除死刑已成为现代社会不可避免的趋势之一。目前，我国《刑法》虽然还保留着死刑，但保留的同时严格控制和慎重适用这一刑罚。也就是说，在我国，立法上并没有直接消减死刑，而是在司法适用上加以严格控制。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形，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死刑在预防犯罪方面，并没有人们所期待的那么有效。

其次，如果对人贩子一律适用死刑，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因为，如果将买、卖儿童的犯罪分子无论情节轻重均处以死刑，人贩子一旦实行犯罪行为，将成为活在刀尖上的亡命之徒，会给被拐儿童的生命构成更大的威胁。贝卡利亚在其《论犯罪与刑罚》一书中提出：“严峻的刑罚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罪犯所面临的恶果越大，也就越敢于规避刑罚。为了摆脱对一次罪行的刑罚，人们会犯下更多的罪行。刑罚最残酷的国家和年代，往往就是行为最血腥、最不人道的国家和年代。”虽然贝卡利亚的时代离我们已经很远，但其这个观点在当今无疑依然适用。

最后，一个文明的社会，应该是一个任何人的权利都得到保障的社会，包括人贩子。刑法的三大基本原则之一是罪责刑相适应原则；在刑事诉讼法上，有个无罪推定的原则；此外，刑事诉讼法还规定，不管多么罪大恶极的嫌疑人，都要给予辩护的机会。所以，即使是对人贩子，也要根据实体法和程序法的规定，对其处以相应的刑罚，这是法治的进步，也是人类文明的体现。根据现行刑法，对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只有情节特别严重的才判处死刑，而对仅仅收买被拐卖儿童、没有其他加重情节的行为，处罚是很轻的。这种立法的背后，涉及很多值得考量的因素，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对犯罪分子的纵容。

综上，窃以为，无论从死刑的作用还是现代刑罚理念的发展趋势来看，对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一律适用死刑的说法，在一个法治国家，充其量只能体现民众的朴素感情，对于案件的审判不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虽然民众对于严惩犯罪的诉求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是考虑如何建立健全事先防范机制。在事先预防的前提下，也要做好事后挽救措施（美国在这方面的司法和社会经验是很值得我们借鉴的）。只有在事先预防失效，事后挽救无果的情形下，事后的惩罚措施才是必要。

从理论上来将，任何社会形态中，犯罪是无法被消灭的；犯罪虽然不能被消灭，但可以将其控制在最低水平。所以，只有预防与惩罚双管齐下，才能标本兼治：这也是现代刑罚的目的。可是，在我们国家，关于拐卖儿童犯罪的预防工作堪称漏洞百出，而事后的挽救机制几乎统统失效，唯有惩罚尚能粉墨登场。在这样的环境中，作为孩子的父母，坚持对所有人贩子一律适用死刑是情有可原的，因为，除了绝望的呐喊，还可以用怎样的方式表达对拐卖儿童这一现象的愤恨呢？难不成天天游行示威，以给国家施加压力为孩子提供一个更加安全的成长环境吗？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