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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存/魂牵焦了庄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4-06-04 11:40:54 97 浏览

1972年,秦安县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伏早加秋旱,粮食严重减产。我们生产队由于自然条件限制,有的地块基本上绝收,人均口粮年终平均仅有200斤左右。一时间,家家缺粮、户户喝汤成为普遍现象。虽然国家及时救灾,发放了一定的回销粮,但也是杯水车薪。于是,邻近几个大队的社员都跑到外地要馍乞讨,以牌楼村、川口村尤为严重,几乎每家都有一人在外要饭。当时的火车站,到处都是流浪的灾民,人们为了能吃上一顿饱饭,真是备受煎熬。

我们家那时已经是有十口人的大家庭,面对如此大的灾难。父亲母亲再三盘算,即使多做菜馍,汤中多加酸菜,还是很难填饱每一个人的肚子。特别是刚娶进门的嫂子,还有弟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得没有饭吃的日子是亏待了他们。

为减轻父母亲的生活压力,春节刚过,我和哥哥就背上背篼去陕西凤翔要饭。

回来后我和邻居又上武威,哥哥则一个人到甘谷川区一带讨要。

凤翔塬上的防空洞,曾是我们夜宿的地方。武威人家凶猛的大狗,曾咬断了我带的打狗棍。

别人说的要饭,都是拿衣服或者是东西兑换,我们要饭却是凭一张嘴实实在在地要,因此受尽了百般的欺辱、磨难和心酸。

那段经历,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就那样一直坚持到二月初,父亲母亲和哥哥再三商量,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去投奔一个亲戚,寻一条活路。

当时我17岁,哥哥21岁。

1973年农历二月初二,我和哥哥担着铁锅和一床破被,从草洼山出发,途经千户镇走亮光岘,过渭河到渭南火车站。

一路走走停停、爬坡过坎,辛苦劳顿。

到站后,因怕担心无票不让上车,就买了两张到南河川的票,下午才到达坪头车站。

下车后途经一火车洞,然后乘船渡渭河,又走了三里多路,才到了我们的目的地:陕西省宝鸡县坪头公社焦了庄大队第二生产队。

只见高山林立,峡谷烟深,树木叁天,沟底流水潺潺,有一处水磨建在沟的中央。

经问路,我们沿着一条小路上山,路宽不到五十公分,又陡又窄,如果担上担子,连个换担的地方都没有。

好不容易上了山坡,在半山腰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有几户人家零星散住在其中。

我们找到了当时的杨队长,他人很热情,安排我们在贾书记家吃了晚饭,在杨姓婆婆家住下。

第二天找到生产队保管员,经队长同意借了八十斤玉米,背到磨房磨面,而后队长安排我们借住在一张姓社员家(因这家房暂无人住),晚上点着煤油灯做了顿晚饭。

半夜躺在冰冷的炕上,只听见山里面不知名的鸟叫声,阴森恐怖。

焦了庄让我们先吃饱了饭。第二天就到队上干活了。

大部分社员对我们还是很热情的,只有极个别人看我们不顺眼,口里叫着“甘省人”,好像是抢了人家的饭碗。

初次上山的干活是在麦地里种黄豆。在陡得羊都站不住的坡上有几块麦地,我发现麦子虽稀,但长得非常好,籽粒饱满,快成熟了。因当地雨量充足,条件如此差的地里也能长出这么好的小麦,相比我们的旱地,虽然地势平缓,但长不出这么好的庄稼。

我们每人手里拿着一头尖的棍子带个小布袋装豆子,在地里戳一个坑,放上三四粒黄豆,用脚一踩就可以了。

收麦时节到了,背麦子也是非常辛苦。

长棍一头削尖,便于插上麦梱;另一端拴上一根绳子,把麦梱按顺序插到棍子上,然后在中间绑上绳子背上就走了。山路沙石多,又陡又滑,因此背上一捆麦总是战战兢兢,最怕摔倒。

最苦的要算背牛粪了。

当地有圆口方底背篓,装满得过百斤,虽然我只能背半篓,但也有七八十斤。最难的是要从头上翻下去,背篓不离背,把牛粪倒下来又累又脏。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有时候站在麦场边上,望着对面渭河边上的火车开过,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家乡及父亲母亲,心里想:难道此处就是我的家吗?

一个多月后哥哥把嫂子大妹接到了焦了庄。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把三弟也送了过来。至此,一个完整的家分为两半:老家六个人,焦了庄四个人。

焦了庄二队座落在秦岭山脉的余脉处,出门就得爬山,地势险要,劳动和生活条件相对较差。这个只有十三户八十五人的生产队耕种着一百二十多亩山坡地。

哥哥在五月份就担任了生产队的会计,算得上是生产队的领导成员,为“甘省人”赢得了足够的尊严,那些平时看不惯我们的人也变的说话没那么大声音了。

此后两年多,更多的磨难不停地降落在了一家人的肩上。

同年八月份,哥哥在给生产队交公粮坐船渡渭河时,因背着一百多斤的粮还未坐稳船却开了,差点连人带粮掉入渭河,还好被同行人一把抓住。开船人一点也不负责任,每年都有人掉入水中,但又是去坪头的唯一渡口,我也深有体会,每次过河都提心吊胆。

1974年二月,嫂子怀头胎孩子,临产时送宝鸡医院,因没赶上客车,求人坐了趟货车,造成孩子夭折。

三月,哥哥在庙儿山干活时,因吃了冰冷的饭菜得了胃病,疼得走不了,被社员们送到坪头卫生院,住院冶疗一个多月,从此落下胃疼的病根,人也越来越消瘦,活也干不成了。

七月,三弟在放牛时一头牛从一千三百多米高的陡坡上滚落到沟底摔死。牛死了,三弟吓得哭喊着也追到了沟底,那件事对一个不到十岁孩子的身心造成了很大影响,哥哥也为此在生产队社员大会做了检讨。

生活的种种艰辛苦难,由此可见一斑。

1973年六月,我当上了生产队会计。

年终决算时,以前的会计最快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完成,而我只用了三天就把决算方案写出来了,然后直接张榜公布,接受社员们监督。

由于我的工作起色大,因此群众有称赞、说话有威信,几年下来,家里情况有所好转,终于由超支户变为结余户。

此时此刻,我更加惦念哥哥嫂子弟弟妹妹。虽可写信,但一封信要走十天半月呢。

他们过的如何?安全吗?哥哥的胃病好点了吗?

闲暇时,无法割舍的亲情始终蒙绕在我的内心,于是,我每年都要去看望他们一两次。

我常常深思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我的家庭破碎、兄弟分离流落异乡?这样的生活还要过下去吗?

我痛下决心,一定要用我的能力把他们接回老家!再回草洼山!

机会终于来了!

1975年,风调雨顺,庄稼有了较好的收成,家里生活也比以前好过多了。

当时我还担任民兵连长,与大队公社的干部也时常接触。我先是做通了队长、副队长的工作,同时向时任书记讲了具体情由,在大队开了证明,去公社办了个户口准迁证后,我立即写信告知哥哥嫂子,让他们准备回家。因哥哥担任会计,只能等决算完成以后才能交账,一直等到十二月,我才去焦了庄接回了哥哥、大妹和三弟——嫂子因有身孕已经提前回到了老家。

在南河川下火车后,搭上生产队张师的汽车回到了秦安,终于完成了我的心愿。

从此结束了将近三年的逃难分离生活,全家十口人重新团聚在父亲母亲的身边生活,一家大小同心合力,团结苦干,开始共同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作者简介

王海存,五十年代退役空降兵,曾从事于粮管所,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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