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霭白云 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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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人生|逃亡(一)

游侠 游侠 . 发布于 2020-06-04 23:36:57 1511 浏览

     他告诉我,其实他并不想逃亡。

     在那个略带点些许寒意的夏至早晨,他说他很累,如同一只吐尽了丝的桑蚕。我望着太阳将一团血红的光晕渐渐褪去。我说我感觉的出来,从他干涸的眼角和皲裂的眼神中。

    他的背后一圈金色的光环伴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而发出艳丽的光芒,他是来自我家乡洋槐树镇的我儿时的伙伴,他,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虽然他是一个逃亡了十几年的杀人犯。

     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反复强调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并不是百无聊赖,而是我觉得他本身就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在一个凛冽寒风吹拂着洋槐树镇的洋槐树枝渐渐枯老掉落的时候,他杀死了他的哥哥。但是我一直相信,他依然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看我的眼神,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种饱经磨难的忧郁和过街老鼠般的恐惧,他逃亡了这么多年,或许一切都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磨殆尽了。然而我却莫名其妙的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首诗,那或许是一种很自我的一种自我幻想吧,然而我确实异常真切的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读出了诗。

我今日逃亡到此

母亲将我抛弃

有人会将心给我倾诉

是我冥冥中的一种救赎

      他说他喜欢跟我在一起,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我跟他一直拥有着同样的怪癖,他很早以前在洋槐树镇爬在洋槐树上摘洋槐树花儿的时候就这么说过,这也是在他逃亡了这么多年以后还想最后见我一面的原因,他告诉我,可能这是在他临终前的最后一次相聚了,他说等他不怕死的时候,他就会去找回对自己罪孽的判决。不然,他的结局依然是逃亡。

      他不怕死,我知道,从我和他一起经历的历史画卷中我翻阅了所有关于我们俩的记忆而后得到的结论:他绝对不怕死。在我翻到的那一页的历史赫然记录着他不是一个惧怕任何东西和事物的人,包括死亡,或许应该除去对感情的留恋。他是一个矛盾体,他是个温柔而又多愁善感的杀人魔头。

      他的说法在我看来只是对他逃亡这么多年的一种慰藉,逃亡的经历使他变得更加顽强,而对死亡的恐惧难道是他对自己的多舛命运的救赎?我看着他磨灭了凶光的眼神,他确实是一个无所畏惧的矛盾体。

  

      他突然哑声的笑了。

      他问起我是否还记得当年跟我惟妙惟肖的描述过的手持蟠桃和拐棍的老寿星出现在他们家厕所的事件?我说我早忘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笑了笑,他说其实他骗了我,他一直为他说的慌言而感到愧疚,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忐忑不安,他说他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他说我在他心目中永远是抹不去的记忆。他充满温情的告诉我,他说他永远都不应该骗我。原来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是我多年来想象的单纯的密友,而是珍藏了很多年的类似爱情的东西。我似乎看到了当年在大雨中奔跑的他,只是因为不让等待雨伞的我焦急。你们可以歧视我们之间的畸恋,然而当年的那种貌似爱情的东西在我坚强树立的性取向面前轰然崩裂。我笑了,都是男人嘛,何必那么小家子气,我说我早忘了。他说他那天看到的,其实并不是所谓手拿蟠桃和拐杖的老寿星,就连老寿星都是他后来从他的父亲那儿听说的,毕竟当年的我们都还是开裆裤还没补上的孩子。他说其实那天他看到的,可能是他祖父那苍老而又佝偻的拄着那条龙头拐棍的鬼魂,他说他祖父死后阴魂不散,一直盘踞在他家里的角角落落,他说鬼魂都喜欢呆在比较阴暗的地方,所以他在厕所见到了他的祖父,我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说出如此怪诞而又荒唐的事儿,我看着他焦灼的眼神,惊叹于他表情的变幻无常。他说是他的母亲害死了他的祖父,这事儿他和他哥哥都知道,他说那时候开始他就厌恶了他的母亲,每当半夜听见他的父亲的嚎叫和母亲嘤嘤的低吟的时候,他都会厌恶的堵上两只耳朵。他说每当那个时候睡在他旁边的哥哥就开始了肮脏的手淫。弄的他们的卧室永远都弥漫着一股精液的腥臭味儿,他说他更加厌恶了他的哥哥。

       我于是问他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哥哥,为什么还要在他哥哥18岁的生日的那天将他残忍的肢解。

       他摆摆手说呆会儿再告诉我,他说他还想说说他的祖父。他摆手的时候如同被风吹的晃荡,我无声的笑了笑。

      他的祖父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记忆,我曾经翻开过那段历史查找过他的祖父的痕迹但是留下的只是若有若无的星星点点,如同一张洁净无暇的白纸上散落着几个锡纸星儿。他的祖父过世的时候我还在穿着开裆裤追着妈妈的屁股讨钱买冰棍儿吃,但我曾听我的母亲说起过他的祖父,说是一个很慈祥很随和的老人,只是莫名其妙毫无预兆的就过世了,人们都觉得世事的无常和人的生命的脆弱,他告诉我,他敢保证他的祖父是被他的母亲害死的,用的是防虱子的塑料瓶装敌敌畏。我的幻觉一下子定格到了当年的那个历史画面:我看到一个昏暗的夜晚的灯光下,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的骷髅似的干枯的手指端上了一碗泛着白色的浆水拌汤。那白色将灯光闪烁出一道明束,如同寒夜的月光在冰凌上闪过的一道寒光。一个丰乳肥臀的女人在一旁看似殷勤的服侍,她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无人发觉的凶光和蔑笑。

       他说他很爱他的祖父,祖父的德高望重是洋槐树镇任何一个人都啧啧称道的,他的祖父是有名的铁路英雄,建国后留在铁路局工作,那年在一个昏暗的夜晚被火车截了腿,无奈的瘫痪在了家里,他说他的祖父每年会将国家发的抚恤金部分交到母亲手里部分寄回老家的大祖父家,他说他那贪婪的母亲认为他的祖父交到她手上的钱并不够他祖父每月的开销,尤其是日渐昂贵的医药费,很多晚上临睡前他都会听到他母亲日娘捣老子的骂到半夜,他说他听到母亲那不堪入耳的咒骂他就感觉自己的神经异常紧张,他就会飞奔到祖父的房间将祖父的耳朵堵上,而此时的祖父通常会摸着他的小手老泪纵横。他说他的祖父经常会派他去领取自己的抚恤金,他会帮祖父将固定的部分汇给他的大祖父,他说很多时候当他将剩下的钱交到祖父手上的时候,他的祖父会抽出其中的一两张让他去买回自己心爱的玩具,他突然很激动的给我展示了一番他所珍藏的玩具,我看着他从背包里倒出了一大堆古老而又泛黄的记忆,他说他在准备杀他哥哥之前就计算好了要去逃亡,他说就算是逃亡他也要带上他所有的美好记忆,他说如果有一天他需要面对死亡,他还要在他死的时候把它们带到坟墓里,他说他的墓志铭必须由我来写,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我看到这些玩具,童年的回忆一下子如喷涌而出的血浆,染红了我的视野,我看到了上了发条就会呱呱跳的铁青蛙,还有小小的塑料照相机可以在取景器里看到西游记里的精彩画面,还有一些葫芦兄弟的“洋画片”,还有很多色彩斑斓的玻璃球和四肢分开的变形金刚。

      可是...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他说是他的母亲毒死了他的祖父。他说他看到了祖父在得知自己得了肺水肿了以后眼神中闪出的恐惧的光芒,他说与此同时他听到的是他的母亲嘴里散射出的不堪入耳的咒骂,喋喋不休。

他的父亲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他祖父死了,他说他祖父死的时候他一直躺在祖父的怀里,他说他舍不得离开他的祖父,他说他感觉到的是祖父的硬帮帮的身体开始发凉,脸变成了酱紫色,一种最可怕的颜色,他说他一直希望祖父是睡着了,一会儿还会醒过来,用他坚硬的胡须来扎他,他说他真的希望祖父再扎他一次。

我看到他眼里溢出的泪水,浑浊的。

      他抽泣着告诉我,很多人曾经在村口看见过他祖父的鬼魂,没有了手中的龙头拐杖,他说他的母亲心神不宁,在自觉阴风阵阵的时候烧尽了纸钱,他说他看到了她在恐惧中用瑟瑟发抖的双手所进行的自我救赎是徒劳的。他说祖父的鬼魂一直伴随着他们度过了头七,他还说他的祖父会在亲人哀伤的时候附身,致使被附之人顷刻间满地打滚胡言乱语口吐白沫,他说其实每次都是他自己装出来吓唬自己的母亲的,他说他的父亲自始至终对祖父的死因一无所知。他说他还在闲暇之余制造了夜半鬼敲门的诡计,致使自己的母亲不知在多少个夜晚瑟瑟发抖的钻入他父亲的燥热的怀中激荡起他父亲沉睡的情欲,他所那些夜晚他们总会听见父亲疯狂的嚎叫和母亲嘤嘤的低吟,伴随着他家堂屋那个传世古床吱呀呀快乐的吟唱。他说此时他的哥哥会在他旁边手淫,依然发出沉重的响声和尖锐的淫叫,他说他总能闻见一股汗珠和精液混杂起来的腥臭味道,他说他还听到院子里那棵古洋槐树在风中跟着节奏也在疯狂的吟唱,他说每当此时,他都会仇恨这个世界。

       他说他恨饿,想吃炒面,我帮他要了碗面。

      他再没有说什么,埋下头就吃,但我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脑门儿上泛出的细细的汗珠。

他说他的父亲其实是个善人,我说我不大相信,因为我曾多次看到过他的父亲用肥硕的拇指和食指捏死过路边乱跑的母鸡,然后用中指伸进母鸡的肛门掏出鸡蛋,把垂着头的母鸡用泥塑了,掏个土坑烘烤。我曾因为帮忙挖坑而被赏赐过一条鸡小腿,但我并没有感受到他的父亲表情所示的那种美味。

   他说,他的父亲确实是个善人。

   我看了看他,他的表情所显示出来的认真让我感觉到他的观点坚如磐石。他说曾经他和他的父亲去锄地的时候亲眼目睹过的路边的一户殷实人家打地基时挖出来的一堆死人尸骨,那令人恐惧的骷髅头显示了死者死亡的年轮,殷实人家冷冷的笑意吹拂了初夏时分的洋槐树镇,使整个洋槐树镇的早晨蒙上了一丝冷冷的寒意。他们将尸骨扔在了路边,等待着野狗的吞噬。他说当时他亲眼目睹了父亲脸上扭曲的一种怜悯之情,于是,他们就安葬了那堆尸骨,他的父亲还按着他一起磕了头。使得殷实人家相形见绌。这事儿其实他早就跟我说过了,当年的我并没有多在意,没想到时至今日他旧事重提,还用此证明了他的父亲是个善人的说法,我不知道,这跟他的逃亡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点了支烟,问我抽烟吗?我说我不喜欢抽烟,我的肺经不起烟雾的纷扰。他说他会吐烟圈儿,于是他跟我表演了一次,挺圆。

   他说他曾经祭奠过死去的哥哥,他说他曾经在一个昏黄浓烈的夕阳下,面对着大海仰天呼喊,他说他在喊着他哥哥的名字,他说他想告诉他的哥哥他已经原谅了他所有的过错,他不愿意将人世残留的遗憾和情债带到自己的坟墓里,他说他的坟墓一定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坟墓,没有任何使他忘不了的东西。

  我告诉他,他们家的洋槐古树已经被砍掉了,房子换了新主人,新主人是一个男人带着十二个女人,每个女人都挺着一个大肚子。

  他说他曾在逃亡的路上听说过这个令人费解的家庭,他告诉我那是个靠销售子女生存和发展的特殊的团体,一个男人,十二个女人,女人怀孕以后男人就会四处联系买主谈好价格,出生的婴儿通常都是订单上预定的商品。我告诉他每当他们生下死胎或者在月子里早夭的婴儿的时候,他们总会在十五月圆之夜将婴儿投入犹如静止的护城河,使护城河蒙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的阴翳,渐渐地人们都恐惧起了护城河,他们说每当月圆之夜都会听到河里吱哩哇啦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的啼哭,护城河现在易名曰死婴河。

  我告诉他他们家的洋槐树砍掉以后我们再也吃不到洋槐树花了。

  他摇了摇头,他说即使树依然存在,他也再吃不上记忆中的洋槐树花儿了。

  我说我想了解他的逃亡生活。我告诉他他逃亡的十几年我很想念他。

  他告诉我他逃亡总归是暗无天日的生活,他说和多个白天他都会躲在某个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睡觉,阳光对他来说犹如天敌。他说他每当他睡意朦胧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潮湿的老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跳舞,甚至他还见到过一对老鼠在他胸膛上交配,他说他并没有驱赶他们,他说他经常会幻想着公鼠的精液怎样进入母鼠的子宫,若干天后母鼠会顶着大肚子来将自己的睾丸当作美味的食物吞食干净,或许还会在吞食完睾丸以后在他的胸膛上产下一窝肉嘟嘟的鼠崽,他说他经常会幻想到一窝肉嘟嘟的鼠崽,幻想过他一口一个将他们全部吃掉。

  他说他从逃亡开始孤独一直如同影子般的跟随着自己直到现在,但是他从来不会想家,他说他真的很想我,毕竟他这一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他一直很想找到我,但是多年的逃亡生涯使他对我的行踪一无所知。但是他也担心着我是否会因为恐惧而不敢见他,一个最好的朋友变成一个异常疯狂异常变态的杀人犯,况且杀人的手段异常残忍,他说他肯定伤透了我的心。他说他希望他留给我印象永远是纯洁和善良的。

  我笑了笑,我说我从来都没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恐惧过,我说我永远相信他是个善良而纯洁的人,如同我相信自己不会背叛共产主义。

  他盯着我看,看的我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他看不透人生。他所说的话使我产生了幻想,虽然我经常出现幻觉,但是这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幻象如此的亦幻亦真。

  我眼前浮现的是沧海桑田的变换,以及人的生老病死新陈代谢优胜劣汰的轮回。我看到云层翻滚,我看到山体崩塌,我看到沧海干涸,我看到了冰山消融。我看到了所有的人都死去,剩下的极少数活着的人在努力交配以振兴人种…

  我的眼神失去了光彩,由远及近看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忧郁不见了。

  他说我们还是再说点其他的吧,他将我从幻想中召回。他说他感到寂寞。我说我也是,我身边的人都再谈恋爱,只有我没有。我不喜欢别的女孩,我告诉他,我说我只喜欢小茜,他说他也是。

  我们共同回忆起了小时候青梅竹马言笑晏晏的小茜,我告诉他,小茜去了新疆,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就是在他逃亡的那一年。

  小茜的人生是痛苦的,我告诉他。小茜被他的叔叔强暴了。

  他惊讶的张大了嘴。我告诉他小茜的叔叔是我所见过最文质彬彬,最有气质,最有风度的唯一一个读书人,我说小茜的叔叔一直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曾多次在梦里变成了他,他做出如此无耻的乱伦的事,一直让我很痛苦,我第一次被人的外表所蒙蔽,我心中所有的美好的东西都被残酷无耻而又荒乱的毁失殆尽。

  他告诉我,不要轻易被一个人的外表所迷惑,世界上最难看透的还是人心。他说他曾亲眼见过小茜的叔叔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自家的麦草跺后面手淫。

  我点了点头。

  我告诉他每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深深掩藏的动机,他还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残忍的杀死他的哥哥,他说他还是没有考虑好怎么跟我说。我说那就把当时的情景还原吧。他点了点头。

  他说那天是他哥哥的生日,天空中早早的就弥漫上了一股肃杀的味道。他说没有人准备给他的哥哥“过”生日,一样的天地,一样的生活,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他说那天的云层好像慢慢的变低了,变淡了。空气中还泛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他坐在他和他哥哥的共住的卧室门口,他说他找到了他父亲光洁锋利的宰牛刀。而且找到了一块磨刀石,他说他一直在磨刀,一直磨,一直磨…他听见他哥哥在房子里面手淫,声响很大。他哥哥手淫的时候,依然发出很大的摩擦声和那尖锐的令人作呕的淫叫,他说他曾经很多次都会在梦中被这种令人作呕的声响吵醒。他镇静自若的给我强调了一遍,那个肃杀的早晨,在他哥哥临死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他在外面磨刀,他哥哥在里面手淫,他还听到“酿皮儿刘”推着那笨重的年久失修的自行车在巷子里高声叫卖酿皮的声音。

  他问我“酿皮儿刘”是否还在人世,我说早死了,都十年的事儿了,他摇了摇头,他说死的真年轻,是他害死了“酿皮儿刘”。

  他说“酿皮儿刘”的酿皮儿真的很好吃,他一直都很怀念,就是有点贵,比三岔路口的那些老娘儿们卖的贵了两角钱,不过味道确实不错。

  “酿皮儿刘”听说是被赵书记活活儿打死的。我告诉他。

  他点了支烟,他说没错,他在逃亡之前就知道如果酿皮儿刘死在赵书记手上,那就的的确确是被他害死的。我疑惑的看着他略带着一丝凉意的表情,他说人生总会有很多不曾期待的事情在你最不想见到的时候不期而至,他说在他青春期萌动着性的悸动的时候过早的在他家的麦垛儿里撞见了赵书记和“酿皮儿刘”的女人柳翠翠的糜烂的奸情,他说当时的赵书记慌乱的如同受惊的鸟雀,狼狈不堪,和柳翠翠一起一丝不挂。他告诉我赵书记在慌乱之中失去了章法,将携带的半包大前门烟和二十五块钱全塞到了他的怀中,他说他看到了柳翠翠的流着白色汁液的下体,他说实在很丑,从那以后他就厌恶了女人,他说他扔掉了二十五块钱,把烟抽了,从那以后,他也就有了烟瘾。

  他说他抽完了烟,就马上把这事儿告诉了“酿皮儿刘”,事后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不久,他就杀死了他的哥哥,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

  生活中总有许多不公平的事儿,他杀死自己的哥哥,也是因为不公平。

  他告诉我,其实他杀他哥哥并不是很鲁莽的,而是作了很多天的充分准备,甚至将逃亡的细枝末节都考虑的清清楚楚,他停留了片刻然后告诉我,他说他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我问他到底杀死他哥哥的动机是什么,他说他还想抽支烟。

  他说他现在已经混迹到身无分文的境地了,曾经在逃亡的时候在南方的一个没有阳光的下水道里洗过装化学品的水桶,微薄的收入和惨淡的伙食使他长期的营养不良而缺乏生气,他告诉我他所洗过的水桶表面附着着一层剧毒物质,在他工作不久本应健康的手和脸全都起了令人恐惧的红斑,并且日渐浮肿,他你整日的抓挠使得他的表面皮肤光怪陆离,于是他开始幻想逃离魔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开始了另一次惊心动魄的逃亡,但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地下工厂拥有自己强大的堡垒,他说自己被一群满身漆黑的人打的半死不活,我看到他的眼神中又闪过了一道恐惧的光,他告诉我后来他策划了一次连环杀人案,他杀死了老板,杀死了地下工厂上上下下十几号,当我问起具体细节的时候他却并不想告诉我,他只是说其实他真的不想杀人,但他告诉我那确实是他求生的欲望,我看着他摊开了双手。他说他真的没有办法。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了,我的天马行空般的幻想此时又在我的脑海里此起彼伏,眼前的所有画面都如同渐行渐远的火车自东向西渐行渐远,又一组画面闪入我的眼帘,我清晰的看到地下水道的一所漆黑的小屋里,一个身穿休闲西服的南方矮个子蹲在下水道旁排泄体内的秽物,我善良的朋友手拿钢管勇敢果断的向蹲着的人逼近,我的朋友脸上没有一点恐惧,他的表情所显示的是一种坚定果敢和求生的欲望,南方矮个子显然感觉到了向他逼近的来自我善良的朋友的危险,矮个子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了,我的朋友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道凶光。后来我看到影像渐渐模糊起来,我听到一个钢管重重的砸在一个圆突突的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于是我听到了一种脑浆崩裂的声音,我看到了一团脑浆喷到了我的视线上,我的记忆于此恢复,视线又渐渐清晰,我又看到了坐在我对面的我的朋友。我的脸上泛出一层白色的细细的汗珠。

  他说当他在深圳的街头饿的两眼昏花全身乏力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得到了演电影的机会,我很诧异的看着他,一个全国通缉的一级通缉犯,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大银幕,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喟叹着世界的不可思议。他呵呵笑了,他说他是在深圳的一家地下电影公司拍的小电影,他告诉我他们拍的是A片,他是导演钦点的男主角。他说A片导演在街头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他说当时的他躺在电线杆下面,他说他本来略带点肥胖的身体那个时候如同坍塌的巨柱,只剩下了修长和碎裂。他说导演看中了他修好的身材和帅气的面庞,很大方的请他吃了一餐饱饭,他说那天他吃的很过瘾。

  他说他所在的地下电影公司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三层的大黑屋里,大黑屋里的设施很简单,凭借照明设备他目睹着黑屋中的一切。中央堆置一张大床,看起来温暖而又充满诱惑,大黑屋的屋顶上布下了一盏大红灯,他说红色比较有肉感,他说他不喜欢红色,他说他喜欢酱紫色,是一种死亡的颜色。在墙的四个角落里有四个白的耀眼的镁光灯。他说导演把女主角领到他的跟前,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妆画得很浓,导演说是为了上镜,他说他告诉导演应该给他也化化妆,他说应该把他的脸涂成酱紫色。然而导演却拿了个打劫式的黑色头套将他的脸整个罩了起来,他说他感觉到了黑暗和窒息。他说他只有眼睛鼻子和嘴露在外面,导演告诉他之所以露出他的嘴是用来舔女主角黑暗的下体的,他说当女主角脱的一丝不挂的时候,他想起了留着白色汁液的翠翠丑陋的下体,他说他的胃里开始了翻腾,他说当导演命令女主角向他走近的时候,他不合时宜的对着镜头狂吐了起来,把几天来吃的唯一一顿饱饭吐的干干净净。

  他告诉我他后来还是强忍着痛苦拍了,不过导演答应他换了女主角,他说换了个白虎星,他说他的感受如同四面楚歌般的绝望与痛苦,他强烈的感受到有人紧紧的扼死自己的脖子使他呼吸困难,他说完事儿的时候导演给了他两万块,他逃亡般的离开了深圳,他说他真的厌恶了女人。

  我诧异于这个世界的万般的无奈与巧合,原来我和他都是同性恋癖患者。

  他说他后来去了广州。他说,那年中国加入了WTO,他说广州生机勃勃。

  我告诉他那年他的父亲死了。

  他漠然的说死就死了,他和家里人早就脱离关系了,他说他曾经多少次将回忆堆积在十年前的洋槐树镇,可是多少次他在幻觉中被自己的家人杀死,然后将他分筋错骨大卸八块,然后将他的细枝末节一点不落的放在高压锅里煮,他说他曾在梦中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围成一桌分食他的煮熟的身体。他说当年他杀死他的哥哥以后肢解并放在高压锅里煮的情景在他的梦中被真真切切的还原了,但是主角被换成了自己。他说他当年开始逃亡的时候,他哥哥的尸肉的香味儿开始在高压锅的四周外溢,他说那肉的味道真的很香,他强调了一遍,他说真的很香。

  我的回忆被他归置到那个充满着血腥和残忍的历史画面,我的味觉开始充满了活力,那个味道开始在我鼻子前漂浮,我看到了漂浮在我眼前的那个味道,我一直难以忘记那个味道,我告诉他,那个味道确实很香。

  他说那天他就开始了逃亡,搭了船顺水而下。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哥哥,而且残忍的要肢解的时候,却看到了他泪流满面。

  我看到他一滴浑浊的眼泪掉落在桌子上溅出了一朵美丽的梅花的时候使我想起了葫芦口瀑布在掉落的时候撞碎在云崖上的浪花。

  他说他心里一直很悔恨,他说这么多年了,想到了逃亡的生活,他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他用泪眼婆娑的表情告诉我,他的内心真的很酸楚。

  一个人到中年的汉子,十几年的逃亡生涯磨灭了他的梦想抱负和对生活的信心,他说他很多时候都是昼伏夜出,活的像个耗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的脸上泛起了一股燥热,我莫名其妙的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他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按在他泪眼婆娑的脸上,开始大声的抽泣,我的手上沾满了他的泪水和鼻涕,我看到路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我不好意思但又迅速而坚定的的抽回了手。

  我告诉了他他的父亲临死前的遗愿,他的父亲希望他有一天能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我告诉他他的父亲临死的时候撤掉了他哥哥的案子。

  他说这真的很滑稽,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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