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俊杰 | 故乡,回不去了;秦腔,永远在心中。
(一)开幕
我的记忆是从六七岁开始的,那时刚上小学一年级,剃个光头,书包是军绿色的单肩帆布包。
自有记忆起,碰到生产大队唱戏,都会闹着爷爷带我去戏场。
从东坡村出发,顺着村口唯一的一条土路,过座小桥。桥是两个长条形石板铺成的,桥下的河水又清又浅,水草绿幽幽的,水流汩汩叫着,有些会在河面上形成一连串的小泡沫,阳光照射下像彩虹的颜色,漂向远处。
桥这边,是通往生产大队的水泥路,两边种着一排排的白杨树,树干挺直,树叶像大人的手掌心。仔细看,树干上有很多歪歪扭扭的字:人、天、大、小……那是一年级的我们下午放学后用削铅笔的刀刻上去的。
夏天午后,青色的天空游荡着一团团乌云,风从河边来,顿感凉风飕飕,树叶飒飒作响。
路两边的白杨树都消失了,再走大约半个时辰,会看到生产大队的房屋,外面是一排排铺子,油坊、磨坊、商店和诊所等,里面就是戏场。
戏场入口只留一条人看人、人挨着人、人挤人的人行通道。
“花生葵花大麻子,凉粉呱呱面皮子,卷烟汽水果丹皮,气球洋糖玩具枪。”走进戏场,两边小贩的吆喝声,小孩的哭闹声,远处戏台上演员的唱戏声,夹杂在小贩和大人的讨价还价声中,显得热闹非凡。
这时,我会扯住爷爷的手不松开,转圈、闹腾,执拗不过,爷爷会给五角钱。一包汽水,两口袋葵花子装满,花掉三角钱,剩下的两角,我会留着待戏散场后买《葫芦娃》画片。
记忆中最好吃的美食,还是凉粉和面皮。
同庄的旺林妈做的,一碗五角,碗里白白细嫩的面皮,浇上芝麻和香油,再加几滴小麦酿的陈醋、一小勺辣椒面,挤在长条凳上,屁股一个挨着一个,三五口能吃下一碗。
吃完顺手抹一抹下巴,手指上沾了一溜辣椒黄油。刚起身准备离开,一个饱嗝打得让人猝不及防。
“再来一碗?”
“哎,不敢再吃了!咥饱了。”说完,拍拍屁股走回戏场。
开戏后,我不看戏,往往跟着小伙伴跑到戏台对面的庙院玩。
一入庙门,正中间有一座青砖砌成的佛塔,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留有洞口,每个洞里面坐着一尊石刻的佛像,面前一个香炉,上面插满了烧着的香和蜡烛。燃烧的香头上飘荡着一缕缕青烟,院里弥漫着香气,佛塔在烟雾笼罩下,塔顶隐约,周边爆竹阵阵。
走过塔,正前方一座大殿,殿前的大人正忙着上香、烧黄裱、浇天地、作揖磕头、敲钟、放炮,在敬神。神就是正中间的观音菩萨,坐下一朵莲,面似微笑,一双丹凤大眼紧盯着远处的戏台,在看戏听戏。
神庙对戏楼,后来我才明白,唱戏是在敬神,人似乎是捎带的。
正殿左右各有一座小偏殿,里面坐的是龙王神和土地神,保佑一方土地风调雨顺、岁岁平安。
我最怕给龙王上香。小时候体弱多病,一到唱戏,爷爷总会带我来还愿。龙王那双红彤彤的大眼睛总瞪着每一位上香的人,我不敢抬头,腿一直打颤,心里会一直默念:“你别打我,你别打我……”
我一生病,爷爷就会心里给神许愿,保佑我早日康复,许愿的贡品一般是一只大公鸡。
记得二年级的时候,我去河边玩水,回家后大病一场,气管都咳出了血。那次爷爷给神许了一只羊。秋收完唱大戏,爷爷把家里的一只羊杀了。羊头冲洗干净,烧水煮熟,捞起来,几支筷子插在羊头鼻孔里,稳坐在一个长方形大木盘中。爷爷端着木盘,带着我去庙里献神还愿。在神前,羊头要摆放一个时辰,才能端走。
(二)上场
一年唱两次戏,开春时节和秋收之后,一唱就是四天。
第三天俗称正会,也叫庙会,要唱两本戏,中午十二点准时开始,比平时早了两个时辰。
正会这天人最多,戏场里来了很多骑自行车的人,自行车的后轮子支撑起来,大人坐在车椅上,小孩骑在大人的头上,都伸直了脖子往戏台张望。
戏场周围是两米多高的土墙,旁边有几棵大树,大一点的、脾气野一点的孩子,占领了戏场周边所有的制高点,土墙上,杨树上,柳树上,槐树上,一个桠杈一个人。老一辈的秦腔戏迷,他们没有力气挤在戏场中间,也没有好眼力看清戏班长,便一溜一排地蹲在戏台两侧的墙根,吸着旱烟,谝着闲传。
突然,戏场中人头一阵攒动,中间闪开一条路,从庙门口走出一排人,最前面的人用树枝挑着一串串鞭炮,边走边放,后面紧跟的人用木盘端着很多礼品,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第一盘,大馒头,中间掇了九个大红点;第二盘,酒,八瓶黄河大曲,包装盒是蓝色的,十分扎眼;第三盘,几条香烟,牌子是兰州;第四盘,分包的茶叶;第五盘,磨嘴的麻子、葵花和核桃;第六盘,两条猪大腿;第七盘,一个猪头,头上用红布扎个花;第八盘,两只拔了毛煮熟的公鸡;第九盘,也是最后一盘,几匹红色绸子被面和“金钱”——金钱就是一堆一分两分钱的钢镚。
戏台上正在唱《天官赐福》,专门迎接从庙里送来的礼品。戏幕后闪出几个工作人员,把礼品往后传递,最后一盘的几匹红色绸子被面,挂到这些传递人员的脖子上,俗称“挂红”。
挂红结束后,出来一个丑角,端着那盘庙里送来的金钱,撒向戏台下面的人群,边撒边喊:“刘海本是下八仙,不得时候将柴担。观音菩萨来点化,石佛洞中炼金钱。金钱撒在吉庆地,荣华富贵万万年。”
爷爷说:“刘海撒金钱,撒了万万年。”我也只记住了这句。
《伍员逃国》《韩琪杀庙》《打镇台》《斩单童》《黑虎坐台》《赶坡》《三娘教子》《苏武牧羊》《周仁回府》……这些秦腔折子戏剧名,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楚,不过小时候,戏场里的吃食和庙里的热闹更吸引我。
读三年级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国防教育和历史,着迷于历史书中的一个个小故事和朝代更替。
“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半。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楚吴,二晋前后沿。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这还是小时候背的,现在说起来,还朗朗上口。
戏中的朝代和历史书上说的一关联,有些戏竟然能看懂三四分。如秦腔全本戏《出棠邑》讲的是发生在春秋和战国的故事,其中的《伍员逃国》演绎的便是伍员连夜逃跑的历史。
戏台是用水泥新修建的,两边的圆形石柱上,贴着两副对联,红纸黑字:
吼一声秦腔八百里秦川地动山摇吹一曲唢呐三千万秦人苦中寻乐
“我不敢高声哭暗把泪掉,伍子胥在马上思念先朝。想先朝殷纣王昏君无道,宠费仲和尤浑妲己乱朝……”戏台上,唱声宛转悠扬,如泣如诉,似向观众诉说人物心中的不甘、哀怨和悲愤之情,能感受到伍员当时的急促呼吸和复杂情绪,演绎着一个悲凉的故事。
长大后,有一次在苏州看到昆曲《林冲夜奔》,让我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秦腔《伍员逃国》:林冲夜奔去落草,伍员夜逃投他国,黑夜、杀戮、决绝,逃离的命运何其相似!
白天唱戏,晚上当然也要有。
我三刨两咽,一碗面几口吸完,手把嘴一擦,跑出门,喊上邻居家的玩伴,就往戏场赶——单怕去晚了。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戏场里几乎全是小孩,互相追逐、打闹、上蹿下跳。戏台上灯光照得比白天还亮,红色、黄色、蓝色、绿色、白色,各种灯光,五颜六色,别有一番景象。舞台中央,好几个戏班长,在比划排练,有跟着二胡伴奏练习唱腔的,有指导新人练习“抖马”和“拉架子”的,玩刀的、耍剑的、抡枪的、舞棒的,各有各的“套数”和“路数”,看起来一板一眼,五花八门。
台上在唱戏,台下也有戏。
看夜戏的年轻人最多,女少男多,都站着,伸直了脖子够着看台上。台上唱得正欢,台下突然拥挤吵闹起来,人群像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最前面的一排人,被夹在戏台的水泥墙上,有的小孩被夹哭了,有人的鞋子,被踩掉了一只,光着一只脚在跳。
长大一些,我才发现了拥挤和踩踏的真正原因:戏场中间有漂亮的女孩子看戏,胆大的男青年站到旁边去搭讪、挂货,胆小的羡慕嫉妒,但又不敢上前竞争,怎么办?把旁边的人推一把或者挤一下,打扰他们的好事,也好浑水摸鱼,这样就形成了一层一层的人浪。
最后一晚的夜戏最危险,似乎是最后的告别,拥挤和踩踏很疯狂,甚至大打出手,有被踩踏进医院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炕上爬起来,跑到戏场中间,发现人去台空,戏幕、灯光、两边的演奏乐器、戏班长,都不见了。
前一天戏场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台上好戏连连、秦腔绵绵,只过了一个夜晚,四周就显得很安静,地面的瓜子壳、水果皮、汽水瓶子和香烟屁股,一团团堆积在一起。我用力踢了一下,尘土飞扬,发现里面还埋着几个金钱。远处的树枝和墙上,小伙伴们都不见了,抬头望天空,一只鸟都没有,我一阵失落和惆怅。
(三)下场
“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红脸的关羽,美人的嘴㫳都是樱桃小口一点点。”说的就是戏班长的化妆和打脸谱。
开戏前,我们小孩子喜欢钻到戏台后场,看戏班长化妆。化好妆的包公,一张红白黑的大花脸,正上方一个白色的月牙,对着我们龇牙咧嘴,吓得我们撒腿就跑。
比较而言,旦角的化妆,更吸引人。
青衣正旦演员看起来三四十岁,可能是经常化妆的原因,脸上有痘痘和皱纹,化完妆就是戏里的中年妇女,只有身份地位的区别,像《五典坡》中的王宝钏、《铡美案》中的秦香莲,神态太端庄稳重,跟老师一样,就是教训人,我们一靠近,就骂我们“去,远处耍去”,一脸嫌弃像。
最喜欢的还是花旦和小旦。演员都是年轻女子,我们围在身边看她们化妆,她们不会凶我们,有时候还朝我们挤个眼、抿嘴笑一个。不过演戏的时候,她们在台上的时间都很短,不是丫鬟就是兵娃子,有时候丫鬟化妆用了半个时辰,在台上,可能只演几分钟,就下场了,舞台后面,她们要跟着老演员学姿势、记唱词。
戏唱完,戏班长卸妆后,就安排到庄上各家吃饭。
我家人口多,每次唱戏,有三到四个戏班长归我家,管吃管住。
大队唱戏的四天,小学是放假的,每次把戏班长从戏场引到我家里的任务,就落在我头上。
一到院子,引到上房屋里,饭前先洗手,搪瓷脸盆盛着干净水,新毛巾,新香皂,这些都是给戏班长提前准备好的。洗好手,都到炕上坐定,架上正方形的炕桌,爷爷做陪,我负责端饭。
饭是妈妈和三婶手擀的面条,俗称“长面”。铁锅里的水烧开,煮好面,捞到碗,浇上炒好的猪肉臊子,只有过年和来亲戚才能吃上,每人能吸三四碗,饭量大的五六碗也常见。
端饭讲究速度和眼力,客人第一碗饭刚吃完,饭碗还没落到炕桌,要马上递上一碗新饭,上一碗和下一碗不能有空档。端来端去,我的脚都跑疼了。等到戏班长全部吃完了,开始喝茶,我到厨房,大人会把锅里没捞完的面条赏赐给我吃。
戏班长经常问我,长大了想不想跟着他们学唱戏。我总是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内心还是喜欢的,也幻想自己有一天像他们一样能登台唱戏。
在我们心目中,戏班长是给神唱戏的,就跟敬神一样。靠天吃饭的我们,祈求唱戏能感天动地,保佑贫瘠的黄土地风调雨顺、村庄平平安安,如此一想,戏班长好像就是下凡到人间的神。
我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自从爷爷去世后,感觉自己一下成人了。
童年的记忆中似乎只有爷爷——爸爸常年在外,妈妈白天在庄稼地里干活——带我放羊,带我看戏,给我讲故事,陪我吃饭、睡觉、玩耍……
爷爷去世那年,我读三年级。
那晚我记起很清楚,下着小雨,爷爷被爸爸和几个叔叔从新院抬到老院去了——老人过世前一般要留在老院的上房。路上爷爷一直嘶叫,说自己的气喘不过来。我和妹妹留在新院的屋里,继续睡觉,第二天妈妈让我们不要上学,也不能去别人家,后来才知道,爷爷被抬到老院子的当晚,就过世了,大人怕吓着我们,没敢告诉。
那时对死亡一点恐惧都没有。
爷爷过世后第三天,我才看到他:平躺在地上,铺了一地麦秸,脸上贴了一张黄裱,桌上的烛光一闪一闪,脸色跟平时没有两样,穿了一身绸缎做成的青色寿衣,就像睡着了。
上房的中堂上挂满了孝幛,一帮阴阳法师进进出出、敲敲打打、念念有词,一边诵经一边做法事,屋外院子里,叮叮梆梆,木匠正在赶制出殡的棺材。
爷爷出殡那天下午,倾盆大雨。我穿上白布缦裹的布鞋,身着粗麻布制成的孝服,腰系麻绳,头缠一块白布,手拿一根用白纸做成的孝棍,跟在叔叔们的身后,看他们哭得很伤心,一想起再也见不到爷爷,我也大声地哭喊起来。
这个世上,再也没人带我放羊、带我看戏、带我睡觉、带我游玩、给我买钢笔、给我讲故事、给我零花钱……这样疼我的一个人,他永远不在了,看不见摸不着说不了话了!突然感觉很空,像被遗弃了,我就很伤心。
有次上学的路上,我逃学了,躲进小麦地里。
小麦快长到我的肩膀了,麦穗的嫩绿还没褪尽,麦芒不扎人。早晨的阳光洒在一块块的麦田里,金黄色一望无际。我坐在小麦地上,四周一片寂静,遥望对面光秃秃的龙头山,山上的盘旋公路隐约可见,偶尔有大巴车经过。记得爷爷曾说过,我再长大一点,要带我去城里看爸爸和姑姑……
(四)闭幕
爷爷不在的日子,孤独而漫长。
村里读完小学,我去了一个遥远的村庄读初中。
每天早晨,天还麻麻亮,天空中星星一闪一闪,我就要从家里出发,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到学校。
记忆中经常出现一个画面:我们走,月亮也跟着走;月光下,路面跟白天一样清晰,远处山巅树林深处,经常传来嗷嗷的叫声,有风的时候,听得更清晰,初三的大娃娃说,是狼在嚎叫,一听说是狼,我们年纪小的,撒腿就往学校方向狂奔,有时鞋子跑掉了一只,都不敢停下去捡。
从读初中开始,我进戏场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有时放学回家,路过生产大队,碰到唱戏,远远地望望,戏台上还是熟悉的画面,喇叭里秦声依然悠悠。
高中是在县城读的,一学期只能回家一次,很少碰到村里唱戏。当时,流行在家里看电影,借三叔家的DVD影碟机,到村委会旁边的小卖部租几张光盘,里面的动作片和武侠片我最喜欢。
和我一样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戏去戏场了,看戏的清一色是老爷爷、老奶奶和娃娃们。老爷爷们看戏,喜欢围在一起,讨论演员的唱腔和功底,聊家常;娃娃们喜欢在戏场追逐、打闹,吃零食。
记得高中有一次,县一中附近的一个村子唱戏。白天都在上课,晚上便约着几个同学一起去了,远远地绕着戏场转了一圈,就离开了。戏场里的人聚集在一起,都在聊天、玩耍和吃东西,没有几个人认真看戏,感觉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看戏的那种味道。
高中毕业,离开故土和家乡,来到武汉读书,就很少有机会接触秦腔戏剧。当时感觉秦腔很土,也落后。《两只蝴蝶》《童话》《十年》《后来》……校园广播每天循环播放着这些流行歌曲,而我最崇拜黄家驹和Beyond乐队,一首《光辉岁月》总是让人热血沸腾,像打了鸡血,嗷嗷叫。打篮球、踢足球、上网吧、包夜通宵和QQ聊天,这些就成了大学生活的主要日常。
大学毕业后,我从武汉来到黄石,在一家钢厂工作。
刚开始在轧钢厂上班,每天上班和下班,宿舍与工厂,两点一线,生活单调而无聊。后来我考到销售,整整六年时间,每月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全国大部分城市都去了,东北区域最远到大连,西北到新疆,南边最远广东、深圳和福建,陕甘宁再加云贵川。
经常身处陌生的城市,伴随着寂寞和孤独,我就特别想念自己的家乡,向往小时候的生活,网上也曾购买了家乡的凉粉和面皮,可再也吃不出当年戏场的味道了,还有挤在一条长条凳上屁股一个挨着一个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时候总盼着长大,可长大后,总是怀念小时候的生活,恍惚间,发现故乡再也回不去了。
每次出差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夜幕降临时,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口,向远处眺望,马路上霓虹灯都亮了起来,一闪一闪,很像小时候戏场夜戏的布景,这时,总会有一曲秦腔响起,就像小时候爷爷那样,陪伴着我,高兴时,是欢音快板;伤心时,是苦音慢板。
家乡天水,古称秦州,是秦国的发源地,黄土、梁峁、沟壑、山丘,是家乡的基本底色;恶劣、荒凉、贫瘠,是土地的真实写照。祖祖辈辈的秦人,在这片黄土地上,吼着秦腔,艰辛劳作,一辈子摸爬滚打在黄土地上,太苦了,唯有秦腔,唯有吼出的秦腔,才能寄托喜怒哀乐,才能发出对生命的呐喊和对命运的抗争。
年少不知戏中意,再听已是戏中人。
转眼间,我也人到中年,梦中,经常回到那个戏场,戏台、戏幕、戏班长、庙门、佛塔、大殿,都是那么熟悉,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秦腔像血液一样,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镌刻在我每一寸肌肤上,浸透于我每一个细胞中。曾以为它离我远去,原来,从未离开我半步。
有一年回老家给爷爷上坟,坟地遍是荒草,坟头很小,淹没在长满荒草的坟冢之间。我站在坟地边上,眺望远处,四面环山,山连着山,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窄小的河川,眼前的山坡上,爬着几只山羊,用嘴啃崖边的青草。
看了半天,找不到牧羊人,只听到山崖下回荡着吼秦腔的声音:“忍不住伤心落泪,想当年在朝把官拜。到今日牧羊北海外,只落得冷冷清清,清清冷冷悲痛哀。身上无衣又无盖,肚里无食饿难挨……”想起小时候,爷爷也经常带着我,吼着秦腔,一起放羊……
( 本文系作者原创,首发纸刊《延河》,原题目《看戏》,略有删减)
作者简介
薛俊杰,1985年生于甘肃秦安,现居湖北黄石,理工男一枚,现从事钢材销售工作,工作之余喜欢阅读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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