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子/拾荒记

拾荒记

替孩子保存一组文字。

这些捡拾自草稿纸、聊天记录、作业本或练习册上的，或认真或随性的文字记录，是一个孩子某个时间段的成长足迹，心灵轨迹。

一来基于其热爱。二来想着已经过去了一个学期的高中日子，注定将会在惨不忍睹的忙乱中度过，也许不大可能再有心思、精力，更不会有闲散的时间去玩味，不管结果如何，此刻都得为孩子原本就恼人的学习让道，故存之。

沿着孩子十四岁的脚步，低头捡拾一路馥郁，闻它的香。

其一

【母亲按：改写自初中的一篇小文。

孩子说，改写的过程中，查阅过《秦安县志》、《秦邑赋》、《古汉语常用字典》、《诗词格律手册》、《地理图册》，借鉴过《徐霞客游记》、《岳阳楼记》、《醉翁亭记》、《登泰山记》、《行香子·过七里濑》、《答谢中书书》、《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赤壁赋》、《始得西山宴游记》等。

她扮着鬼脸戏谑地说：我容易吗？

初涉此地，对羽翼尚未开启的小小的她来说，确是够辛苦的了。】

凤山记

予诗云：威矗神州拱佳邑，亘古成纪尽雄奇。

百年世事业已去，方兴未艾胜王畿。

通览九州，西北有省曰陇。予籍成纪，居陇西万山之中，乃今所谓秦安也。贤人君子生，代不绝人，其清淑之气盛哉，沃土在兹。羲里娲乡，陇右邹鲁。有山旋拱，灵气所钟，与诸山联以怒飞翱翔之势，故名之凤山。《志》曰：“九龙山迤西为庙山，其山自高峰趋赴县东，悠然而集，翩翩若凤焉。”

壁立清秀，奇巧玲珑。山道峻然，陡者级之。或砌石为磴，平方齐整，肃穆庄严。遍山千门，其态若干，外多拱圜，内为方者，重重兮如画焉。楼阁轩榭多匿碧林中，或显朱墙苍顶，其色交辉。绣闼雕甍，尽显远古华贵。山脚居小塘一片，其色淡然，少秽草，波平影湛。有亭翼然，乃小憩佳处。循山上，庙宇林立，风景迤逦，有五台观，蓬莱阁，天齐庙，邑人敬畏，香火绵绵。复循下，有戏者，锣鼓齐暄，秦音扬扬。其美也如此，诚然欲界之仙都也。

常忆庚子岁时，予随父游凤山数次，每临其巅，乃驰负坐石，居高而临下也。年内时令有更，四时之景不同，而其情亦有异焉。

若夫阴雨绵绵，雾覆城庄，黑云翻墨，压城欲摧，寒树摇曳，鸟戚雉鸣。登斯山也，则有行道断魂，身承重负，心力具疲，感极而叹。至若东风徐徐，正赤下映，长烟一空，叹兮山奇。近则佳木繁阴，郁乎苍苍。远则高峰入云，绵延不尽。极眺陇水，以北自南下，滔滔然，驰骋万里，或缓或急。立斯山也，则倍感悠然自乐，享醉其中矣。嘻哉！其景既胜若此，孰不谓游于是乎佳！

志之以文。是岁，壬寅也。

(初三时学习过《岳阳楼记》后所写，2022.9改写)

其二

母亲按：中考过后，带孩子回娘家暂住。此间，常去地头帮母亲采摘花椒，孩子独守小院温课习字，“炊烟窈窕，空气微甜，草木生香，白米黑炭，铁锅柴灶，方桌长椅。简单的生活，贵重的安宁。（陆苏）”

听蝉鸣夏，在草木果蔬的清香中，在花开络绎、素颜皎皎、不染纤尘的农家小院，外婆香味流溢、醇香扑鼻的浆水常常会没过唇齿，抵达咽喉，流窜于肺腑间，孩子享受到了久居闹市而不得的，来自村巷的鸟鸣狗吠虫叫，享受到了来自自然慰人的芬芳里那一道闪着金属的光泽 。

一群不辞辛劳，千里万里赶来的蚊蝇大约也是好客的，大约也是读过诗书的，绕着小院中习字的孩子嘤嘤嗡嗡问候不绝，任凭怎么驱赶依旧旋附耳际，缭绕裙裳。飞飞停停，忽而诗文，忽而绝句，是不是也想在孩子的书桌上铺纸、研墨、题诗、填词？

可惜无从问，那群蚊蝇若有一天知道它们不被待见的这个夏日被孩子写进了文字，是不是遗憾里也会有隐约的欢喜。】

“蝉鸣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既醉田园，面大好山川掌书，迎徐徐清风习字，不见城间尔虞我诈，唯享田家淳淳民风，而又曷羡君等（初中同班三五好友），身处喧嚣尘世而游玩乎（中考后，同学生日相聚，而本人身居乡间未能赴约，实属憾事！）。

唯山间清风，与千啭鸟鸣，自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虽蚊蝇绕躯使乱耳，而田园美景非无尽藏乎？坐此间，尽享闲情逸致，失痛苦烦忧。

（2022.8.8）

其三

【母亲按：原定于开学前的新生入学教育因疫情而搁浅。首次钉钉家长会，敷衍草率，按周布置的预习作业，横在眼前。新的起点，新的征程，一枚静待成熟的果子，开始迎接必经的风吹雨打。】

回dian（同学外号）文

当下疫盛，惶乎人心。居宅而少游，烦增而趣减。原定之入学卒莫往也，钉钉一会，网课复焉。以是众子以清单自习，日日如斯。语、地、物且少焉，生、英诵记者甚蕃，数学凡廿、卅页余，政、史等须自观书册，周以为记，劳形甚哉！况师谓开学即殿试，苟非自习，成绩何前，子心何安！

子意予谓己自卷也，而予安不明子卷甚予哉！子理科之卷，不可以已乎！

(2022.7)

其四

【母亲按：军训那会，学校有张A3纸尺寸的小报，用以刊载学生军训期间的各种感想和体悟。

千里行程，万种所见。诗词文赋，古今互见。

纤巧的小小报，承载了孩子们无尽的灵感与创意，放飞的青春诗行，如鹰隼般飞扬。这是小型的才情展览会，是思如泉，语如珠的一场会晤，更是孩子们悠扬宽广的无伴奏合唱。

可惜，这份小报办得太粗糙，单就孩子这篇小文，竟能出现十多个错别字！而有些孩子无比优美的古诗词，缺一句或一联的亦是常见。这就像那种冷锅温煎的鸡蛋，没了那种丰润轻软、醇香浓郁的味道，简直该罚去给生蛋的母鸡鞠躬道歉。

鉴于此，娃她爸以他的方式想把孩子用心写成的小文发在报纸上以便保存，却意外地遭遇到一同事言语间流露出“你们两口子给娃写的”鄙夷。真是高抬我了，娃她爸尚可，我对古诗文可是一窍不通，学生时代学到的东西都一一还给了老师。

激情是一种隐然的气象，从每一道笔划溢出，从每一串标点溢出，从每一个字眼溢出……】

军训随记

上邽故郡，秦州新城，雄州雾列，人杰地灵。岁在壬寅，时维九月，序属仲秋。莘莘学子，济济一中。

首试方毕，课业未启，兵训匆匆。

受训数日。晨起日出，速漱急餐，遂往黉门。及晨读罢，从教官训习。立军姿，整装容，劳筋骨，强体魄。至始之时，立半时辰。军人之姿当如松，童生尚无一日功。故每习之，两股战战，摇晃西东。每朝所习科目甚蕃，或走步，或齐步，时脱帽，时及冠。尤以亭午时分，秋阳炎炎兮如探汤。虽心力俱疲，惟持之以恒，乃允归息。

日昳反校，继而习之，科目几与晨同。而吾侪最不禁热也，面阳而立，目灼难开，戚戚者甚焉。顷之，汗透衫湿。往复如常训数次，有呼号，声烈喧天。盖常疾呼，予咽有不适，言有失声。亦有正步之课，或不随号令，或步幅不均，赖教官悉心指导，反复修正，如是者三，则大有改观矣。而或生有未遵军令者，乃罚蹲姿，数刻后，双足麻木，髀酸胻痛。及小憩时，各班常以拉歌为乐，其驰心逸情者矣。

此军训时中，有倦有乐。数日间，余知之持久者胜。朱子曰：立志不坚，终不济事。

嗟乎！明朝复将训习之高强度兮，但求日有精进，行益严谨，同志共勉，力创佳绩。

通忆此训，汗淋漓，益匪浅。

（2022.9）

其五

【母亲按：高一军训结束，下午放假半天。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呼啦”一声涌向了初中时的母校去看望老师。这兴奋，从前天晚上一直持续到次日下午，以至于还影响了前一天晚上甚至第二天中午的睡眠。

一份欢喜，是裹紧的花苞口，血脉贲张，轰然炸开的心跳。

因为未到放学时间，门卫自然不会放行。听样子，那天下午聚集在母校门口焦急等待的孩子们，像极了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前拥后挤站满枝头的花朵，深情款款地盛放着，一朵，一朵，一朵，好像被一根丝线绣在了母校的花窗上。

好不容易盼到放学。然而，在过分补偿的心理作用下，即使用了漫长的等待时间，也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脑子一片空白，像沉舟一样眼巴巴看着侧畔千帆过(别的同学的表现），像病树一样木楞楞无奈前头万木春（之前想好的话语及场景），总之，没能和老师聊上几句，回到家的孩子显得闷闷不乐。终于有一天因有事又专门绕道去到那边，没有老师，就目睹一下母校的容颜吧，大约是总归觉着丢了什么在那里。它那样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世界很小，人生很短，但是单纯而赤诚的心意，却宽广而修长。要学会主动及时地去坦然面对来自过往所诱发的情绪种种，学会释怀亦是一种最好的方式。】

A: 刚有事去逸夫那边一趟，余晖脉脉，微风徐徐，耳边几声鸟鸣，唤醒了我的初中记忆……

先生依旧激情澎湃地说着社戏，晓伟如常紧锁眉头查着红对勾，丽云语重心长地强调着重点，晓燕孜孜不倦地整理着知识点，雷哥蓄势待发准备提前进教室，丽丽无可奈何地斥责着不会写方程式的狗狗，阳姐一脸慈祥地摸着郭家dian 的头……

忽然又一阵风袭来，一张张回忆的画面突然飞速地闪现：先生教我作文要写细节，晓伟说我真活be,丽云叫我调整好心态备战中考……又一阵记忆翻腾，先生已经站在讲台上朗读着送给我们的毕业赠言，可怜的我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我们站在操场上，顶着烈日观看毕业视频…… 晓伟维平带队，我们缓缓走出了活be三年的校园……

从备战中考的全神贯注（其实一直摆），到等待成绩的坐立不安，再到步入高中的思绪万千……一定神，人已经站在了一中门口的天桥上……啊焯，又是往常的天地，往常的教学楼！昔日的同窗遍布各班，一如既往有语数英理化生政史地轮番炸脑，一如既往有一堆老师一谝一整天，一切依旧，只不见昔日诸公侃侃谈，不见昔日同窗共娱欢。

嗟哉，何时还！

（2022.9）

B: 此梦非彼梦，此桃花源非彼桃花源……                   

驰念梦中桃花源

午后小憩，脑海中忽然闪过陶潜的《桃花源记》，情不自禁便低吟起来：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正学习这篇文章的课堂，好似身临桃花溪水，随着武陵渔人的脚步缓缓而行……

如文中所述一般，我在溪岸见到了缤纷落英伴风摇曳，嗅到了鲜美芳草馥郁幽香。在水源的尽头，依旧是记忆中那个散发着星星点点光亮的小山口。循着洞口进入，走过狭窄阴暗的小道，便已身处开阔无边的桃源了。

只见田间小路交错相通，茅屋草舍齐整罗列，鸡鸣犬吠此起彼伏，良田桑竹引人驻足。池中鱼可百许头，三五成群，往来翕忽，男女老少各尽其职，亦享生活奔走游玩，不亦乐乎。在桃花源里，我受到了当地居民的盛情款待，尝遍了诸位乡亲的拿手小菜，饮遍了家家户户的陈年美酒，与各家小孩一同游玩，与诸户长辈漫话闲谈……

渐觉眼前一片恍惚，我缓缓睁开了眼，原来是一场梦，实在是一场引人流连的梦！

每见桃花逐流水，无回不忆武陵人…… 

 （2022.11.29）

其六

【母亲按：“我常想，只要是绿叶，不管是大的，小的，形状标准的，形状不规则的，包括被蛀出了虫眼的，它们都在完成着光合作用，滋养着树，滋润着树干上的万千绿叶。（刘心武）”

这些随手而来的，未经打磨的文字其实也一样。】

朝中措·秋分

新枫丹染落黄添，香冷蕊幽寒。潇雨西风瑟瑟，失闻啭鸟鸣蝉。        秋光增骤，苍穹望断，鸿徙翩翩。又至嘉禾秀季，自此夜漫朝短。 

  （2022.9）

临江仙

忆往炎节临考日，劳形课业天光。碌兮吾侪勉长长。数朝求知苦，一日显锋芒。     翘首盼临及第讯，整装再度起航。又携书剑路茫茫。愿以轻衣透，换取竣理想。

（2022.9）

壬寅复封城有感

忆昔壬寅封城日，炎节碌迎大考时。几度核酸动惊魄，匆匆功课恐温迟。且安无恙大考过，疫远半载又徙此。课罢诸生疾家去，居校数子犹笔执。去毒满市昨日暮，罩口街巷今晓时。明朝复也登网习，疫去那朝孰堪知？

（2022.10）

（整理完成于2023.2.8，农历正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