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俊维/盼年

　　我的家乡甘肃秦安是一座西部小城。我曾离开家乡10年，后来回到这里，工作，盖房，娶妻生子。在平时，小城的生活节奏是很悠缓的，充满了闲庭信步的从容。只有在逢年过节时，这座小县城才显得热闹而紧迫，人气很旺。

　　一到年关时节，小城的大街小巷、高铁、客站都是人挤马拥的，像是潮汐，像是秋火，像是雁阵。这让人生疑：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显然，他们是从外地返乡过年的。全国的春运网，像是人体的血脉。每一位游子都将会抵达末梢神经——自己家里。过年总是要团聚的。有的讨了媳妇，他们是家中的新成员；有的领了男朋友或女朋友，他们开始走进对方的家庭。

　　在秦安方言中办（pan4声）年指为了过年而操办某事，和办红白喜事一样，都是需要花费金钱时间，大动干戈的。“办年”和“盼年”音同。其实，准备年货的过程和盼望着过年是同步的。人们在紧张忙碌中充满了各种希冀：职员们盼着奖金，父母们盼着子女儿孙，商家盼着大赚一笔，农民盼着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在秦安人的语境中，广义的“办年”指准备过年，既包括采购年货，还包括打扫房间、洗澡理发等，狭义的“办年”，仅指准备食品。

　　春节前后是消费的旺季，买卖大宗商品的，卖衣服的，卖熟食的，还有年画春联，烟花爆竹，碗筷杯碟，都是扎堆成群。银行里总会挤满了人，大人们总会兑换些崭新的人民币用来发压岁钱。而农村人则把年前的采购称作“赶年集”，男女老少涌向集市，都能满载而归。近城远乡都是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小城的人们不仅仅只吃一顿年夜饭，而是要准备半月的丰盛的食品，举办家宴，以待来客，所以要大事操办。谁家的食品丰盛，便称这家人的年“大”。中国人追求大而全，啥都要具备，甚至追求“有余”，在年夜饭的菜品里一定要有一条鱼，意思是年年有鱼（余），连绵不尽。中国人对待物品，喜欢五谷丰登、仓满库满。对待人，也喜欢添丁加口、儿孙满堂。我们还喜欢准备什锦食品。什锦的意思就是每样都有，如什锦砂锅、什锦点心，什锦饭、什锦果盘等，花团锦簇，年年如此。

　　在家乡乡下，腊月里杀猪，也叫“杀年猪”，是一年中杀猪最多、最频繁的时候，所以产生的猪鬃也最多。我的父亲做过20多年的猪鬃商人。猪鬃属于副产品，收猪鬃属于“产业链”的中端。“腊月里总是忙碌的”，这是我从小到大的一句感慨。小时候，爸爸白天要忙着收猪鬃。他们一群商贩，主要在交通要道的路口和各个客店里收购猪鬃。他回家时还会顺带采购些年货，比如敬神用的大公鸡、猪肉、带鱼、干果、蔬菜、酒水等等，多半都是用他的老加重自行车带来的。在家里，平时主要是我妈妈做饭，而在年节时，主要由我爸制作各种食物，因为他的烹饪手艺好。由于他白天忙，所以晚上我家里会挑灯夜战，煎炒烹炸。

　　做肉食，免不了买点调和（huo）。调和是各种香料调味品，主要在煮肉时用，有专门的商店负责配置、加工，主要有花椒、八角、大茴香、桂皮、丁香等等。中国人的饮食结构是很好的，平时吃得清淡点，春节时则一定鸡鸭鱼肉，操办得多一些。而在冬天里多吃点肉食，也是符合养身之道的。

　　立春和春节，两个节日在时间上比较相近。一个是二十四节气之首，一个是农历新年。小城的盼年，就像民族交响乐《春节序曲》一样，洋溢着欢快而热烈的气氛。迎春活动总是喜悦的，这是希望的喜悦，憧憬未来的喜悦。春回大地，万象更新。人们将去岁“清零”，重新来过，重新开始，心理上没有负担，显得很轻松。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人间福满门。盼望来年又是一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