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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兰/丑丑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02-12 22:17:57 491 浏览

丑丑到现在没有死,还活着,活成老不死了。村里人说的。

村头的老槐树底下,蜷缩着一位蓬头垢面、胸脯贴在膝盖上的老太太,荒草一样的白头发参差不齐,长一根短一个,根根迎风立着,没有一丝尊严地在寒风中飘摇、徘徊、打转,它为自己的无助呐喊,为自己的丑陋无地自容,为自己的孤单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它多希望主人梳理一下,让它的魂靠岸,终究,主人无力举起满是污垢的手,死去活来地,立在头皮上。

丑丑是二十年代末的人,因为生性倔强,有个性,不遵从当时裹脚的传统,母亲前夜裹上,后夜自己就解了,在母亲的棍棒下,也没有屈服。最终,丑丑长着一双稍微变形的大脚。

在那个年代,不看长相如何,看脚,谁家闺女小媳妇的脚越小,就说明越漂亮。丑丑因为脚大,得名丑丑。

丑丑家住村头学校旁,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基本天天能看见丑丑。

叫丑丑,其实一点不丑,浓眉大眼睛,鼻梁高挺,皮肤微黑,一根乌黑的大辫子四季在腰眼里晃动。丑丑不同村里其他女人,不把辫子辫到头,发梢经常留出十几公分,在红头绳的陪衬下,格外漂亮。

遇上下雨天,丑丑总是跑出跑进不消停,她家大门口有一条差不多十米的斜坡,是进校门的必经之路。每到下雨天,丑丑总是踩着上下学的点儿搀扶同学。那时候的土路,下雨天遍地泞泥,没有雨鞋,大多同学把仅有的一双布鞋脱下来,光脚在泞泥里行走,你溜下去,我溜下去,经过的基本没有一个不摔跤的。这时,丑丑披着一张塑料纸,戴着草帽,把同学一个一个扶下来。

那时我还不懂事,只觉得丑丑是个大好人,大英雄,非常敬佩丑丑。

有时,星期天专门跑丑丑家玩。因为帮助过同学和我,对她格外亲切依赖,跟前跑后发挥自己的小聪明,经常赢得丑丑的一通夸赞。心里默默地想,如果自己有能力,也要像丑丑一样当好人,当英雄,隐隐约约意识到帮助别人好像是很快乐的一件事。

丑丑识文断字,每到她家玩,她时不时指着糊墙报纸上的字让我认,大多时候不认识,因为这个,在课堂上会认真很多,老想多识字,想丑丑指的字都认识,不再让她觉得惋惜。

丑丑说自己没有上过学,在农业学大寨里学过毛主席语录,上下地拜着毛主席遗像鞠躬请示,丑丑还让我跟着念过几句,诸如“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海可枯,石可烂,忠于毛主席红星永不变”……每每这个时候,丑丑神情凝重,眼里闪着泪花,脸庞微红,感慨到:“没有他老人家,哪有我幸福的家和可爱的孩子们。”

丑丑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丑丑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累死累活让自己的孩子上学有出息,干工事。

大儿子是五十年代的人,也是村里的文化人。那时候兴起学裁剪,丑丑的大儿子随丑丑,心灵手巧,初中读完跟着师傅学裁缝,因读书多加上丑丑的言传身教,在村里办了裁剪培训班。丑丑因为儿子出息了,乐得合不拢嘴,见人经常笑眯眯的。丑丑给离家比较远的学员管午饭,给近处的手把手地教。因丑丑的乐善好施,大儿子的学习班办得像模像样、风生水起,学生一茬又一茬。因此,丑丑的大儿子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富家少爷,西服领带,喇叭裤皮鞋,曾拜倒了多少帅男俊女,因为家境富足,穿着光鲜,大儿子的老婆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在那个缺吃少衣的年代,大儿子的日子让很多人垂涎三尺、做梦都想过。

丑丑的老二是女儿,随丑丑,也是大辫子浓眉毛,在丑丑的引导操持下,也读到小学毕业,六十年代女孩子能读书是比较罕见的。

丑丑的老三是儿子,村里的师范生,八十年代的教师。记得在课堂上,老师经常以丑丑的儿子为榜样说教我们。

有一年暑假,村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加入收麦的行列,唯独丑丑的大学生儿子在场里学习骑自行车,说考上师范了,周末回家要骑。母亲看到总会说叨几句:“你们也好好学习,像丑丑的儿子一样上师范,将来吃公家饭,麦黄六月不晒太阳,坐凉房子里享福。”丑丑听到这样的话,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汗水,隐藏不住内心的喜悦迎合几句:“咱们苦点累点没什么,只要孩子们吃的饱喝的足我们就满足了。”随后,拭着汗珠,消失在炎炎烈日下。

有一次上学,看见丑丑背着她的师范生儿子。后来得知,儿子在上学的时候把腿摔断了。丑丑雇了车,把儿子背车上,让上学去。丑丑说孩子的学习紧张,功课不能落下,她扔下庄稼活,陪儿子上学,做饭,当儿子的腿。村里一些老人背地里议论说:“就讲究得很,把庄稼丢下照顾去了,差不多就行了,学不上行,庄稼荒了没啥填肚子是大事。”丑丑头也不回,脚步丝毫不停下来,毅然决然地跟随到学校,一直陪儿子到康复。

丑丑的老四是女儿,村花,长得漂亮是一方面,主要穿得漂亮,因大哥办的裁缝班补贴家用,丑丑家比村里谁家都过得盈实,小女儿自然穿的好。

人都说丑丑傻了,其实一点不傻。

小女儿看丑丑来时,到下午三四点就催着让回家,说:“回去看你的孙子要紧,她这个废物一时半回死不了,她的福还没有享够,阎王爷还不收。”

小女儿走的时候,丑丑拖着她九十度的一把骨头,送到村头的泉边上就止步了,招手让女儿赶紧回,不然就摸黑了。这个时候丑丑抬起一张满是松皮、褶子压褶子的脸,眨巴着浑浊无光的眼,直呆呆地左瞧瞧右看看,时而底下头小栖一瞬,这是她在为自己生不起死不下的现状思谋一点出口。估摸女儿走远了,听不到看不见了,丑丑会放大声哭一场。村里人探头探脑、交头接耳,不去搀扶,一是这种情况比较常见,二是她的大儿子住村东,怕看见。

丑丑其实也没啥哭的,因为儿子孙子都过得好,她只是思念自己曾经端一大盆衣服在这里洗的情景,怀念自己的孩子穿得干干净净的可爱模样。

丑丑真没有傻,每当提及她的大儿媳妇,给她的大学生孙子媳妇伺候月子时,就高兴地张开窑门一样的嘴笑得合不上,那笑容那模样和刚百岁的小孩有一比。丑丑心里有数,他们是书香门第,孙子上大学势在必得。

事实上,丑丑也傻了。

她的教师儿子每隔三四周会回来看她一次,招呼她把门敞开,直接把车开到院子里,丑丑把门开大,把破袋子、撒在院子里的柴草收拾一下,然后踩着炕脚下摞起的两片砖爬在炕上,气还没有倒顺,儿子就回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公家人真个本事大,造的这是个啥东西,把人拉上二十里路一会会就到家了,在路上不知道飞着呢还是走着呢。唉……不知道飞着呢还是走着呢……”

丑丑真傻了,傻到不分彼此了。

场里的柴草、填炕子,不管自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凑近就抓一把,揽半篮子。逢人就问:“你们家饭吃了没?”如果别人回答没有吃。她会毫无掩饰地三番五次的说:“给我也做上一碗,我吃不多,一碗就够了,一碗就饱了。”这时她抬起头,仰着脸,笑嘻嘻地说几句恭维别人的话,大多夸赞人家的孩子长得漂亮,人家媳妇做饭的手艺好、心好,每次,她还没有说完,别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丑丑穿着厚棉衣、棉裤,上面的垢痂能擦着火柴,难怪人见了捂着鼻子就躲了,就连她的大儿子也唯躲不及。

大北风像冻慌的狼一样,嚎叫着,抽打着破窗烂门,呼啸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气放晴,人们吃过早饭,出来晒太阳,看见丑丑的厨房屋顶上歪歪斜斜的腾着浓烟,人们又说到:“这个老不死的,还没有冻死,还活着哩,给自己燎着做饭呢。”

一旁,两个老太太晒太阳聊天,每当听见人们这样说时,就垂着头,左一把眼泪右一把鼻涕地几经哽咽,滞呆呆地瞅着脚下的黄土,一声连着一声:“唉,唉……”

作者简介

张凤兰,甘肃天水秦安人,网名,小草。自幼酷爱文字,至今笔耕不辍,诗文散见于各个网络平台。心怀山水,崇尚自然。人生关键词:孝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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