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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喜/儿时千户岭的年集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2-01 19:49:53 121 浏览

年,虽然越来越近,但年味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现在,很多人都没有赶年集的感觉;过年家里所需的东西,平时都有。不管城里还是乡下,进趟超市,几个小时就能满载而归。

我也是这样。

可是,就算买再多的东西,也没有儿时在千户镇赶年集时的感觉。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千户镇的街道特别长,从猪集(买卖家畜的集市)开始,到下街魁星楼结束,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尤其在腊月,简直能“挤得娃娃叫大大 ”。

小时候,为了能去趟镇上,撒泼打滚,又哭又嚎,直到大人无奈地说“走”,才将鼻涕眼泪在棉衣袖子上来回一擦,高兴得跟在大人后面连蹦带跳,别提有多美了。

瑞雪给山梁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崎岖不平的山路像块抹了奶油的蛋糕,行人如白纸上行走的蚂蚁,朝着千户镇的方向走去。

刚到镇上,就看见时髦的姑娘围着花围巾,涂着红红的嘴唇,站在南巷道口,像一道别样的风景。惹得年轻小伙子多看几眼,保守固执的老太太则念叨到:“亏仙人着,和吃了死娃娃一样,天底下落不下着。”调皮捣蛋的碎娃娃将点燃炮仗往她们的脚底下扔,吓得姑娘们吱哩哇啦地喊,引得众人一片哗然,等她们缓过神来,娃娃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有很多买卖公鸡的人,而且都是活公鸡,买去敬神用。

买公鸡,可讲究了,打架啄破鸡冠的不要,羽毛乱的或脱毛未长齐全的不要,颜色杂乱的也不要。洁白如雪的,枣红如绸的,黑嘴黑爪的,昂头翘尾的,才是好的高头凤,买的人抢。一只好公鸡的价格虽比平时贵好多倍,但买的人依然争得脸红脖粗,卖的人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商量,谁的价高我卖谁。”

买的人听了,气得瞪眼。

公鸡赶在一起就想打架,它们跃跃欲试,摇晃着鸡冠,时刻准备战斗。卖鸡人最害怕鸡打架,啄破鸡冠可是大忌,就没人要了,故一边驱赶,一边嘴里骂:“死恰吗,别急,三十晚上放你的血哩。”

再往下走,就是买卖猪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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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肉越肥越好,最好是满巴掌的肥膘。那里是我最不爱转的地方,感觉卖肉的人都特别凶煞,看见他们抡起大刀剁肉的场景,我就毛骨悚然,而且,他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赛一个粗声大嗓。

“老者,来上几十斤,今早刚杀的,肉肥的很。”

“我看着不肥,还没四指宽呢。”

“把这样的肉说不肥。鼻涕擤了转去,看哪家的比我的还肥。”

现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饮食习惯发生了变化,肥肉没人吃了。猪肉,越瘦越好,于是便就出现了瘦肉精;肉是瘦了,吃起来却味如嚼腊。

还是小时候的肥肉片味道香。

还没走到街道中段,口水就流下来了,大老远就闻见凉粉、凉皮的香味。

“嗒嗒嗒”,切酿皮的大嫂把案板敲得震天响,和打仗一样,声音很大;她们眼不看刀,刀功特别娴熟,时不时喊句:“他姨姨,坐下,吃上一碗了再赶集,我给你把酿皮装得高高的。来啥,来啥。”

卖吃食全凭一张嘴,能说会道,吃的人肯定多。

“他姨姨, 辣椒辣的很,我这里有刚炸的油饼哩,你就着吃,吃不饱了我给你再来一碗。”

别当是油饼是送的,不饱了再来一碗是要收钱的;那都是买卖人嘴上的功夫,一份钱都不会少。

小孩坠着屁股,大人拉都拉不动,就为吃一碗凉粉。

我也是如此。

父亲还没注意,我已经坐在板凳上了:“爸,我要吃凉粉。”

父亲笑得很牵强:“这们冷的天,有啥吃头,冻死了都。”

卖凉粉的大嫂赶紧说:“他蔡爸呀,让娃吃,我给娃调得好好的,多放些辣椒发发汗就不冷了。”话音未落,她已将拌好的一碗凉粉放在了我面前。

我偷笑着拿起筷子,以最快的速度夹了凉粉送到嘴里。

父亲呵斥道:“慢慢吃能行不!”又给买凉粉的大嫂说:“你看这娃娃,经常吃着呢么,你看馋成啥了。”

“爸,辣得不行了,我还要个酥饼子。”我爸还未答应,大嫂拿来的饼子早已被我咬了一大口。

这就是大人不爱领娃娃去镇上的原因,不花些钱是领不回家的。

再往下街走,一声“豆腐哦”引来无数人的眼光。

手推磨、山泉水,是郭家坡人做豆腐的秘诀,其它地方的豆腐都比不上他们村的。他们村的豆腐皮黄、里白,压不出水,味地道,很有名。放在竹筛里的豆腐用白沙布半遮半掩。有买主过来,卖豆腐的先切一薄片,说先尝后买。不要没关系,笑脸相送,因为他们的豆腐根本就不愁卖。

那时候,年货三大件:猪肉,豆腐和粉条。有了这三样,才算能过个欢实的年,所以,豆腐,每户人家多多少少都是要买一点的。

紧挨着豆腐的,是三轮车上摆的粉条。

秦安叶堡和甘谷金山的粉条最多,两个地方的粉条有鲜明对比,说话也相差甚远。靠近秦安的千户人爱买叶堡的,靠近甘谷的千户人爱买金山的。两个地方的卖主经常因抢生意发生口角,因为语言的不一样骂起仗来,常惹来不少观众。奇怪的是,今天争天夺地的骂,到下一个逢集日,又好得和亲兄弟一样。

再往下街就是卖布料的。

过年能穿一身新衣服是农村娃最期盼的。我常做梦,梦见穿新衣服过年,可事实上我很少能穿到新衣服,基本只能穿哥哥的旧衣服。不过,妈妈的巧手给我改得和新的一样,特别合体。

扯布料的地方女人最多,摸摸质地,对比颜色,三个一堆,五个一群。

最下街是蔬菜摊。

最多的是白菜、萝卜、菠菜,其次是辣椒。很远就望见一串串高高挂起的干红辣椒,谁家卖的干辣椒最红,一目了然。爸爸都是过年时把一年吃的干辣椒全部买好,所以,干辣椒也是年货开支的一大头。蔬菜稍微不太好的,爸爸也会买,但干辣椒爸爸从来不马虎,都是买最红、最干、上面尘土最少的:这样的辣椒做的油泼辣子才香。

千户岭的年集,腊月二十八这天人最多,提两串辣椒都能被挤碎,有的人怕挤,嘴里便大喊“闲人闪开,油洒出来,弄到新衣裳上喽!”人们听了,赶紧让开,过后才发现骗人呢。

到了下街,大人们手里多多少少都提着年货,只有小伙站在街道两旁,如果有漂亮女孩过来,他们“哦吆”一声一拥而上,惹得女孩子骂到:“疯了吗,死狗,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子!”厚脸皮的小伙理会骂声,嘻嘻哈哈一笑而过。

儿时的千户岭,被我在脑海里齐齐逛了一遍后,发现那时年集的场景如此清晰地藏在我的记忆里。

现在千户岭的年集,人少得可怜,再也听不到叫卖声,再也看不见拥挤的人群,再也看不见纷飞的雪花……总之,再也找不见童年赶年集时的欢乐了。

所以,故乡,就算我回去了,却也寻不见我心中她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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