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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喜/年关

王托弟 王托弟 . 发布于 2023-11-23 22:05:08 94 浏览

老人常说:腊八粥,糊涂粥。

过了腊八以后,人们好像都被腊八粥粘糊了一样,平时多么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到这个关口,多多少少都要花撒些,像是要把这一年里辛苦憋屈,在置办年货上出口气。

父亲也是一样。

父亲平时集市上很少去,快到年关,只要是逢集,就早早起来,刮胡、洗脸、擦鞋,然后再喝上几盅熬煮的罐罐茶,吃上几口馍,便风尘仆仆地去跟集。


腊月里的村庄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妇女们烧热水,拆洗被褥;娃娃为争抢个猪尿泡,追逐打闹;向阳坡里靠着柴草垛谝传的老人,掐指算着还有几天过年;提着皮箱回家的青年,风头梳得油光;站在墙头打鸣的公鸡,门前铁链上拴的土狗,还有山梁上厚厚的积雪和几棵风刮着朝一个方向的枯树。

村庄一切和往常一样,又因年关将至多了几分热闹,一下子活起来了!

父亲跟集回来,把尼龙袋子往炕上一放,我疯了一样地翻找,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钻进袋子里,看能找见属于我的年货——炮仗——不。

然而,每次都很失望,不到腊月二十八九,别想拿到炮仗。一是害怕我拿上炮仗惹事生非,不安全。二是还没过年,炮早早就放完了,到时候他又得买。

所以,过年放的炮仗,总是让人望眼欲穿,听见村里偶尔响起的炮声,心里火急火燎,手痒得都能搓下垢甲。

妈妈最喜欢的不是父亲买来的一双绿袜子,不是香色包头巾,而是几根棒棒油:妈妈用它来擦皴裂的手。

妈妈的脸和她的手完全不匹配,她五官端正,脸虽然被黄土高原的狂风总是吹得绯红,但很光滑,没有皴裂。可她的那双大手,又粗糙、关节又大,简直就不是她身上的部件!

妈妈说:“我的手要抹棒棒油呢么。手上的裂口不抹些这东西,像是针扎的疼。”

她把手洗干净,摸上棒棒油在火上烤,手来回搓着,眼睛微微眯,那种很满足的表情我永远都不能忘记。

从最后一框子洋芋收来下窖,农活慢慢消停些了,可妈妈的活才刚打头,她已经开始为过年吃的粉条做准备。那些年好像没有粉碎洋芋的机器,或许有呢,但我没见过。


妈妈用的擦子是爸爸拿一块铁皮钉了许多小孔,有破孔的铁皮特别锋利,稍不注意就擦破手。

妈妈白天没有时间擦洋芋,都是晚上擦。

安顿好我们一家,妈妈就提一桶井水,提一筐子洋芋,先在水里把泥土洗干净后,捞出来放在另一只框子里,她便支起大盆开始擦。洋芋糊先由奶白色慢慢变成淡红色,滴滴答答地流进大盆里。

妈妈的手上沾满了洋芋渣和洋芋水。她的手在洋芋水的浸泡下,历尽沧桑,如树皮般糙手,全是小小皴口子,但她从没因为手疼而停止擦洋芋 。

在我的记忆力里,似乎擦洋芋时总在下雨,屋外滴檐水不紧不慢地滴着,屋里擦洋芋的“呲呲”声,妈妈嘴里哼唱的小曲,伴随着我进入梦乡。

这样的日子妈妈从未喊叫过苦,她总说:“以前想给你们做个啥好吃的,穷着没有,现在日子好了,只要肯下功夫,肯出力气,啥都有哩,我不害怕出力气,不害怕苦!你们想吃啥,我就给你们做去。”

听见妈妈这样说,幸福的暖流总在心头萦绕。


妈妈把擦好的洋芋倒上清水用细罗过一遍,滤出洋芋渣,再沉淀,再换水,再沉淀,反复多次,如白雪般的洋芋淀粉沉在盆底,用手往出来掏时,发出“吱吱”的响声。

妈妈特别小心地晾晒,等到晾干后的淀粉能装满一个木箱子,妈妈的手上皴裂口像一张张张口的嘴唇,都能看见渗出的血。

妈妈每天晚上都要给这些血口子喂些棒棒油,然后去灶火上烤手,嘴里念叨着“过年的粉条有了!再把娃娃一年的鞋做好,也就到年关了。”

年关在妈妈拧麻绳的“吱吱嘎嘎”声中越来越近。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炕烟囱里吐出浓浓的白烟,夹杂枯叶燃烧后独特的烟熏味,麻雀在猪槽里寻找着食物。

堂屋里炉火苗窜着,水壶嘴里冒一股股热气,妈妈坐在热炕上手拿拧车慢慢地揺着,这也是妈妈的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

她先把纳鞋底的麻绳拧好,再抹帖子,按着一家人的鞋样,一双双剪好,就开始纳鞋底、缝鞋口、上松紧。

一双鞋没个五六天是做不好的。为了支持妈妈做鞋,父亲承担填炕,打扫庭院,喂养牲畜的家务活。

一个冬月妈妈天天在做鞋,保证过年家人都能穿上一双新鞋。

过年穿一双妈妈做的黑色条绒布鞋不知道有多高兴,早晚都要拿鞋刷刷上几次,害怕猫爪子弄脏,晚上睡觉都要放在板凳上。


杀猪的叫声惊飞几只叽叽喳喳的喜鹊时,年真的快要来了。

吃了洋芋渣的猪在短短两三个月就能贴上膘。快进入腊月,给肥猪不加一点粗食,全吃包谷面。

谁家的猪最肥,谁家的年最欢。

妈妈从一天三顿猪食加成四顿,猪越肥越能睡,走动都有点困难。

不知是我胆小还是怎么,自己家杀猪这天,我是躲着不进门的,天刚亮连早饭都不吃就偷跑了,跑很远去串门。

很期待杀猪,因为能吃上肉;可又害怕杀猪,听见自己家的猪惨叫,毛骨悚然!

最恐怖是,把猪刚杀完,妈妈让我把手塞进刀口里,用猪血暖暖手,这样来年就不会冻肿手。

听见妈妈扯着嗓子喊我回家,我死活不给答应,但我怎么躲避她都会找见我,当妈妈硬拉强拽着把我的手塞进刀口时,我双目紧闭,毫不夸张能吓出一身冷汗。

我后来的晕血可能和小时候的这个事有关。

“年欢不欢,看家里人齐不齐。”这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外出打工的少年、女子回来了,村里高音喇叭里秦腔开始唱起来了,村庄越来越有年关的味道了。

吃喝上的四大件——猪肉、白菜、粉条和豆腐——置办齐,穿上一双妈妈做的新布鞋,爸爸给老仙人买上香、蜡、纸、和表,贴上外爷写的春联,最关键的是我的炮仗也买来了,年就真的来了。

一个腊月,一个冬天,妈妈都是为过年关做准备。我小时候年就是这样过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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