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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红/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天水徐翔 天水徐翔 . 发布于 2023-11-27 23:08:07 119 浏览

再去千户镇,已是二十年之后。

车子飞驰在山路上,路边的树木,田里的庄稼一闪而过,不久出现了村庄,村头竖立着蓝色标识,我试着用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去捕捉,让简单的字眼在脑海里无限延伸,唤醒深藏的记忆,让那些远去了的人和事,在恍恍惚惚的沉思之间,一一浮现.......


大姨


我对千户镇所有的好感和敬意大多来源于我的大姨。大姨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是个地地道道的千户人。

记忆中的大姨个子高挑,俊俏。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舅舅家,住腻了便去大姨家,崖畔上的莓子红艳艳的,嚷着要吃,大姨便打发了表姐们去摘,要吃沙棘果、李子、核桃......大姨还是让姐姐们去摘,姐姐们带我出去玩,大姨总是再三叮嘱,城里的孩子,可娇气着呢,要带小心。邻居听到了,便说道,真是奇怪,哪有心疼亲戚家的孩子胜过自己家的呢?有一次,听到两个人闲聊,说刚刚从亮光岘转回来。我好奇,闹着也要去,大姨没办法,放下手中的农活便带我去。走了很远,到了一个窄窄的街道,说亮光岘到了。我不信,不是县城吗,怎么会这么不热闹?大姨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此“岘”非彼“县”也。最后,千许愿,万许愿,回家做好吃的麻腐馍,才把我哄回去。

姥姥生了六个孩子,四男两女,大姨是老大,是长姐。姥爷摔了一跤,去世的早,姥姥又是小脚,所以家里的活,地里的活,大姨挑了大头,一直在埋头苦干。到了婚嫁年龄,大姨嫁的是殷实人家,大姨若是只顾自己,日子肯定过得相当不错。实际上,大姨终其一生,心思始终牵挂着娘家的弟弟妹妹。

大姨出嫁后,母亲一直跟着大姨生活,大姨为了让我的母亲吃饱穿暖,有一次,竟然从她的新嫁衣里掏出棉花缝在母亲的薄祆里,自己却忍受着冰天雪地彻骨的寒冷,有一口吃的也要省下放在母亲的碗里。这样时间久了,自然不招婆婆家喜欢,而大姨仍不改初心,对舅舅们也一样,多有牵挂。大姨的孩子和小舅年龄相差不多,大姨收到自己女儿的聘礼后,转天,那笔钱就成为小舅娶亲的礼金。大姨之于母亲与舅舅,名为长姐,实际上有着母亲般的养育之恩。

大姨晚年因病去世,其中细节我已忘记,忘不了的便是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哭失声。很多年里,我们不敢提及大姨,不敢触碰母亲心里的痛点和泪点。

大姨在世时,对我们姊妹视如己出,倍加爱护。大姨去世后,表姐们便成了我母亲的孩子,每个姐姐,母亲也是一样牵挂。

大姨家的三姐从小就在我们家读书,父母对三姐更是偏爱,姐妹们之间有了小纠纷,三姐永远是对的一个。至今,远在新疆的三姐隔三岔五给母亲打电话,对母亲的依恋甚至超过了我们。

不敢细数岁月,几十年已经过去,我和姐姐们都在忙于应付琐碎的生活,现实生活中联系少了,可情感上并不疏远,每次回家,总听母亲说起,几位姐姐的生活还都可以,尤其是小姐姐,光景不错。大姨的孙子,好几个是大学生,还有一个在读研,大姨的高德善行,在儿孙辈终于有了福报。

如此,甚好。

在尘世,大姨宛如一朵白莲。在仙界,我仍愿大姨还是一朵白莲,高洁、素雅、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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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学堂


几十年前,一个故事,发生在相邻的两个村子。

山脚下,一个少年,总是黎明起身,上山,去学堂。山上,一个少女,注视着他远远走近,又渐行渐远。几年之后,少年去参军。少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其中不乏好人家,但每次,少女都毫不犹豫地拒绝。直到有一天,参军入伍的少年上门提亲,少女喜笑颜开,少女的父亲望着贫寒的少年,先摇摇头,最终点点头,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便是我父母亲的故事,有点像童话,父母用四十六年的相爱相守诠释了这则童话的真实。

父亲是山下西川镇人,母亲是山头上千户镇人,父亲要去的学堂便是今天的千户中学。当我看到千户中学校徽上1923的标识,更确定了这一切的真实性。因为父亲是1937年生人,17岁参军,当时上学的年龄估计就是十三、四岁,算起来距今已有六十年了。第一次走进千户中学,我深深屏住了呼吸,父亲,你何曾想到,我又何曾想到,六十年后,我会重走当年你走过的路。可是,我是何其有幸,迈入这座近乎百年的学堂,站在你当年求学的神圣殿堂之中。

当几十位学子齐声朗诵《少年中国说》,那声音,金声玉振,那气势,穿云裂石,猛然间,心头一热,眼睛湿润起来。这呐喊声,高亢,坚定,满满的龙虎之气。不知道当年的父亲,是否也曾这样书声琅琅,心怀抱负?让我们全家引以为傲的是,父亲虽是贫寒出身,却一直是部队上的先进模范和优秀标兵。在父亲三十岁那年,曾经受到过毛主席的亲自接见,就这一点,是我们姊妹无论如何都难以企及,难望项背的。父亲的人品学识受教的起点,就是我现在站立的学堂。父亲已经故去,教书育人的老先生也已故去,可是校园还在,校训还在,传承还在,生生不息的信仰追求还在。

我的泪水在小女生轻轻的叹息声中慢慢收起。她说道,我们的相逢是多么稀少。那略带伤感的叹息,瞬间就抓住了全场人的心。像今天这样的大型文学交流会,在千户镇乃至县城都是很少的,大家期待雪潇老师这样的文学院教授的精彩讲座,也期待以面对面的方式切磋提升。在微信群,大家以笔名出现,或许阅读过彼此的文章,却不知道彼此的音容相貌,而今天,才真真切切对号入座,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激荡在每个人的心怀。相逢即是缘份,在文化交流大旗的引领下,执着于传统文化的人终会相逢。

对我而言,二十年后重来千户,真可谓稀少。历经百转千回,最终,我还是如约而来。所有参加朗诵的孩子,忽然间就和我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意识到,我们眼睛里流露着同样的渴望,我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十年后,二十年后,这些孩子终将成为今天的我们。有的展翅高飞,无论走的多远,总要回望故乡的路,最念的还是故乡;有的选择坚守,留下的更要殚精竭虑,为家乡经济发展筹谋规划,贡献才智。恰如今天的相聚,不乏从千户中学走出来的青年才俊,他们满腔赤子情怀,为千户的当下与未来所做的规划蓝图,振奋人心。当满头银发的老校长铿锵有力地讲出:我们千户的人才真多!我们千户的明天会更好!字字刚劲。让每个与会者心潮澎拜,动容不已。


风物留痕


沿着格桑花开满的山路,穿行老山村时光物语一条街,那些父辈们日日劳作的农具就镶嵌其中,摸着墙上的农具,像握住了一段远去的时光,淡淡的苦涩逝去,成为甜蜜的回忆,而所有的甜蜜更加甜蜜。

说起干农活,我颇有成就感,在舅舅家学会了使用连枷,打场时,连枷高高的扬起,重重的落下,饱满的麦子一粒粒蹦出来。晚上收场时,麻袋里的粮食还散发着温热,每个人脸上乐开了花。  

在我的印象里,千户从来是不缺粮食的。从千户镇去往大姨家的路上,满山遍野翻滚着黄澄澄的麦浪。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践行着“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生产口号,不论去谁家,粮仓都是高高的,满满的。

岭上的云朵已经很白了,比白云更白的七月菊又来助兴,在田山村,漫步花海,不知是在云端还是人间!七月菊作为新开发的扶贫产业,经济价值和观赏性并存,今年刚刚起步,将来会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

徐王村,是徐翔老师的故乡,徐老师的许多思乡之作皆源于此处。这里也是千户镇千亩花椒基地,已经过了花椒采摘季节,但是莽莽苍苍的花椒树仍遍布山野,一个月前,它们缷下了枝头万点相思红豆,如今一身轻松,在风中集体沉默,蕴藏着来年的力量。

小时候,记得每逢五月,县城所有的麦客要赶往河南、山西、陕西等地,一路赶场,收割小麦,挣来微薄的工钱贴补家用。没想到,如今四省八地的人齐聚千户,采摘花椒,花椒大户皆成了今日的东家,给前来帮工干活的人发放工钱,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千亩花椒,集中连片,走产业化发展路子,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让昔日的麦客挺直了腰杆。

入堡子,登云雾山,听云雾山堡子的由来,昔日的防御之山成为今日的爱情之山,文化之山。青年男女“云雾山上拉过手,娘娘庙里磕过头”便可缘定终生。如今随着云雾山文学社的兴起,文化交流,文脉传承又吸引众多文化爱好者,大家齐聚一堂,登山作赋,吟诗作画,云雾山不仅是千户镇的一处风景名胜,也成为推介宣传千户的地标与平台。

云雾山的庙额,是任法融道长的题词。主殿恢宏大气,不同凡响,让人一见立生敬仰之心,庙内颇大,从侧殿进入可至后山,可俯瞰千户乃至三县交界处全景。果然是云遮雾罩、云里雾里、云海茫茫,时有微雨,加上有风,寒意顿生。这里海拔高度1870米,为秦安县四大梁之一,寒风阵阵中,望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梁,我已分辨不出通往大姨家的山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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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山顶的感悟


站在云雾山顶,我久久徘徊,一阵阵山风吹来,我下意识地裹紧衣服。这才九月,那么十月,十二月呢?只会更冷。就在我打寒颤的一刹那,我想明白了一件困扰我多年,思而不解的事情,就是大姨性格中的善良和母亲性格中的刚强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大姨心地善良,我已写过,只是笔力难及十分之一。母亲的性格,我也探究过,是更多地随了姥爷,刚强果断,敢爱敢恨。自从嫁给父亲,父亲长年参军在外,母亲一个人承担了田里的农活以及家里的杂务,一直到多年后可以随军,才算和父亲在一起。后来又上夜校、识文字、打算盘、做生意......母亲聪慧能干,什么事一教就会,一点就通。在父亲身体抱恙的那些年里,母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忙里忙外,不知疲倦,如永动机一般。每天早上四、五点起身,晚上安顿好一大家口人所有的事情才歇息,几十年如一日。至今,七十多岁的母亲,仍然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凡事亲力亲为,保持着勤劳质朴的秉性。对于母亲,我一直抱着深深的崇拜之情。

在云雾山巅,在猎猎寒风中,我如醍醐灌顶般,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一个地域性格。这里海拔高,气候寒冷,山大沟深,人对自然环境的适应会更困难,要生存,要抗争,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要更坚强,既要有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的善心,也要有适应恶劣自然环境的力量与智慧。

姥姥曾对母亲说,云雾山的戏很大,你有机会去看看。姥姥是小脚女人,每年能看一场云雾山的大戏,足以回味一年,若是能多看上几场,足以回味一生。母亲年轻时多在外地,中年又忙于生计,近几年来,对于云雾山的大戏,心心念念,多有提及。母亲珍惜的事物,对我来说,我会加倍珍惜。

而今天,我终于登上云雾山巅,这看似偶然的相遇,有了几代人血浓于水的亲情牵绊,使得重逢,成为必然。

转瞬分别,让人不舍。相聚再长,总是短暂。

此刻,我才真正觉得,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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